第22章 心靈美文(2)(3 / 3)

看著看著,我情不自禁,淚水盈盈,隻想歎息,隻想哭。哭佛祖的胸懷,歎息他在少年丟棄王子的安逸生活,為尋求人生死的奧秘,逃進荒山密林,在菩提樹下一呆六年。哭佛祖頓悟得道之不易,哭佛祖弘揚佛法的艱辛,歎息自己讀經之懵懂,與真經相逢太晚。哭吧,哭吧,哭芸芸眾生,也哭自己。信佛的不知佛的真諦,遊移於佛門外的不懂生死為何物。

人海茫茫,世事紛呈,路途遙遠,心在塵世的沙漠中流浪,在顛簸的熱海中顛簸,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找不到路,我找不到路,他也找不到路,人如禽鳥在天空中翱翔,如野獸在山林中奔竄,找不到靈魂安歇的處所,沒有喘一口氣能停下休息的港灣。冥冥中偶然才有這次相遇。

感謝洛陽王、周夫婦的安排,開車陪我們夫婦來到嵩山少林寺。參觀遊覽了一整天,看過尚未對外開放的“三闕”文物古跡。晚餐由登封少林武校劉校長請客。劉中等身材,額頂微禿,貌似文人,殊不知他是少林武功八段高手。他的武校現有國內外學子三萬餘人,自辦酒店,其弟是參加奧運少林武術總教頭。席間話題自然離不開享譽海內外的少林中國功夫,話長日短,臨到黃昏席散,劉校長陪我們走出酒店,突然對他朋友道:

“局長陪客人到嵩山,不去看一場少林禪樂大典太遺憾了。”

“哦,我早有安排。”是的,他早就安排好了。朋友的車在前帶路,王駕車載著我們來到與少室山相對的嵩山一處山穀台地上。

暮靄如絲,能擠出寒意,嵩山籠罩在奶白鉛灰的薄霧中。台地廣場靠山穀右側一溜低矮建築,左側翼形大盔頂向裏延伸,一陣山風吹來,寒氣襲人。穿著單薄的我們正要往“禪樂大典”入口走去,手裏拿著入場門票的朋友租來幾件棉大衣塞過來,要我們披上。嵩山的最高處連天峰1512米,這裏已是半山,夜晚氣溫很低,披上棉大衣正好。入場的遊客大都如冬烘先生,有的還背著旅行包,臃腫如北極熊擠進看台,等待“禪樂大典”開幕。

梯形看台如展翅的大鵬,我們坐中間能容千人的主看台,兩翼還能容納多少人不得而知。看台前兩麵山峰高聳入雲,峰外有峰,兩邊相當對稱。寬闊的山穀間依次往上,第一層溪水旁多層精心壘築的水池,不規則的岩磡,點綴著大小不一的圓形巨石,兩邊或岩壁,或叢林。第二層當作表演區的岩坪,中間由一拱形天橋分割,連綴,天橋下是溪穀。右側表演石坪數丈寬石級通向一座寺廟,左側高聳的石壁上又有小表演平台。第二層的景物,全都朦朧在山穀原始自然的叢林溪流中,蒼鬆翠柏,岸柳依依,人工種植的也許隻有幾棵菩提。山穀向上層層遞高,到第三層已是半裏之上,氤氳霧氣蓊鬱叢林間,橫貫穀中的梯形玉階,直達表演區的主體建築——那是夢幻般的玉宇瓊閣。中間多層翹角飛簷高達十數丈的塔樓,兩翼三層宮殿式建築,全都金碧輝煌,如天宮瓊瑤,營造出西天極樂世界的氛圍。再往上還有什麼,分辨不清了。

夜幕如黑色輕紗撒落下來,漸漸什麼也看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坐在那兒呆想:這將是怎樣一場不可思議的禪樂音樂表演!難道就以天作帷幕,大地當舞台嗎?世界級大師譚盾的交響樂作品,我沒認真看過,我不懂。加上專幹大手筆的老謀子,據說他是在這裏策劃、練手後再去擔當奧運開幕式的總導演,還有編舞的豆豆、武術指導,都非等閑之輩。跟我一樣第一次走進看台的四方遊客大致都等得迫不及待,凝神靜氣,翹首以待。

沒有喧嘩,沒有交頭接耳,在天地洪荒的靜穆中,一束天外飛來的白光射在右側的一扇崖壁上。崖壁作幕,別出心裁。依次打出字幕:

禪宗少林音樂大典

藝術總監、音樂原創——譚盾;編舞——黃豆豆……

在毫無精神準備的情況下,黑暗中驟然傳來溪水叮當,潺潺流淌的悅耳音樂聲。那聲音就從看台前的溪流中響起,在巉岩罅隙震蕩,濺出水花水浪。不知不覺間,天光地燈映在大小圓石上,披著黃袈裟盤腿坐禪的十餘個高僧,逐一顯現出來,有兩位竟坐在兩側半山坡上,遠看如活的佛龕,神奇極了。菩提達摩在禪境裏現身,一百多名僧人在不同光感,不同表演區登場。水的旋律漸漸激越,高昂而執著,潺潺水流聲變成了叮!咚!叮!咚!喻意坐禪者水滴石穿的韌勁。第一樂章“水樂”,主題曲似仙樂從天而降,悠揚而綿遠:

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這本是南、北禪宗開山祖慧能和神秀的兩首“偈子”(又稱禪詩)。南北朝佛教禪宗傳到了第五祖弘忍大師。大師圓寂前,要弟子當夜各做詩一首,聰明的神秀做了前四句,題在牆頭。文盲一個在夥房當差的慧能,湊了後麵四句,歪歪扭扭寫到牆上,正想擦去,弘忍大師看到了。他在慧能頭頂輕拍了三下,當晚向他傳授《金剛經》,並授以衣缽,要他趕快逃走,免遭神秀傷害。慧能連夜遠走南方,隱居10年後在莆田少林寺創立了禪宗的南宗。神秀第二天知道了此事,果然派人去追趕慧能,但沒有追到。後來神秀成為了梁朝的護國法師,創立了禪宗的北宗。前後兩詩,境界懸殊。後來有人說,慧能是十代比丘轉世,詩意契合禪宗頓悟的理念,是一種出世的態度。世上本來就是空的,看世間萬物無不是一個空字,心本來就是空的,就無所謂抗拒外麵的誘惑。任何事物從心而過,不留痕跡,這是禪宗坐禪水滴石穿要達到的開悟境界。

禪學經典故事,譚大師借用音符表現出來,是一大發明。

突然半空劈雷閃電,山穀蛙鼓蟲鳴。音樂變得活潑跳躍頑皮,淅淅瀝瀝的雨後,迷幻的燈影下,百多名村姑浣女,從唐詩的意境裏款款出場。“空山新雨後, 天氣晚來秋 。明月鬆間照, 清泉石上流。”浣女在穀底淺池,半空天橋,高處瓊閣平台,載歌載舞,與小和尚嬉戲打鬧。抒情空靈的音樂舞蹈,溪流水聲化成清涼禪意,流進受眾的心田,滋潤枯澀的靈魂……

第二樂章是“木樂”,恣肆汪洋地表演少林木魚功。木魚的敲擊聲,似乎從地心,從山穀,從半空,無所不在地傳來。始而徐緩,如行雲流月,敲梆的小和尚與牧童嬉戲,卻總被老師傅的木魚聲約束。“風風幡動, 蕩蕩心旌。天地真氣, 起於虛空”,電影中見過的嵩山牧羊女來了。美麗的牧羊女趕著一大群真羊,從左側山坡小路走來,直沉到看台前的山溪穀底。再沿斜道進入左側表演區,小和尚圍著羊群打鬧,斯時木魚聲如暴雨驟至,萬馬奔騰敲打著地麵。梆,梆,梆,梆梆梆梆……恍若禪與俗,情與色,生與死在搏鬥!

牧羊女搗蛋地捉弄著打坐的高僧,僧人不為所動。小和尚終於收斂,不再與牧羊女玩耍了,他們狠勁地敲擊木魚。在各表演區,龍騰虎躍,一會兒是騰空翻滾的木魚功,一會兒又靜如處子,立地成佛。“大象無形, 來去無蹤。心存物外, 意在風中。”在佛國淨土上,禪也有了世俗的解釋。

黑白轉換,光影中出現三位美麗的妙齡僧尼,分別盤坐在中近景的巨石上彈奏古琴名曲:“花流水”——這是在中嶽嵩山流傳了千餘年的古老琴曲。清雅悠揚的琴聲,帶入第三樂章“風樂”。畫麵上出現寺廟、塔樓、殿閣上的風鈴,一齊搖動,發出清脆,時緩時急的聲響,融入“花流水”的琴曲聲中。斯時操琴的女尼,琴手,驀然增加到上百人,在廟前,在瓊樓,在山穀野地同時彈奏,彙成了響徹天地的古琴交響樂。至少兩百名武僧,在不同表演區表演風拳、風棍、風旗,掀動了山嶽林濤,令人眼花繚亂,駭然肅穆。

琴聲自然是預先錄製好的,立體聲效果那麼完美,彈撥者的手勢那麼整齊劃一,完全達到了以假亂真的效果。仿佛那不是從音箱發出來,而是從上百台古琴的琴弦上迸發出來,彌漫在數平方公裏的山穀間回響。隨風拳、風棍、風旗翻飛進入高潮,琴聲此起彼伏,一會兒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一會兒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這既是少林武術的展示,也是山河畫卷的精彩鋪排。刹那間,感悟到天地之大美。

春夏秋冬,季節在音樂裏輪回。寒山、古寺、塔影,山月,一幅幅圖畫在眼前掠過……進入第四樂章“光樂”。此樂章最神奇,最不可想象之處是,在海拔那麼高的左側峰頂上,緩緩升起一輪碩大無朋的月亮。按比例,月亮比近處的寺廟還要大,那是怎麼製作,怎麼升上幾百米高的天空的。天際黑暗虛空,無法懸掛天幕,幻燈不可投射。正當人們在驚悸莫名之時,圓月下的山峰半坡上,又出現了一片塔林,跟少林寺高僧圓寂的塔林毫無二致。在舒緩禪樂,多聲部吟唱“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似真似幻的意境中,先是武僧在梅花樁上獻技,一刹那飛騰上山穀的半空。少林功夫突破了生命極限,向上伸展,化成天地精靈,翱翔於永恒……

深夜混沌,“禪樂大典”如滔滔江水,後浪高過前浪,意外之中帶來更大意外,驚詫之中帶來更多的驚詫。進入最後樂章“石樂”,右側廟堂下石坪,一排又一排僧人在敲擊石罄。兩三百演員在各表演區一齊亮相,有武僧、小和尚,村姑浣女,坐禪的高僧始終巋然不動。少林樂僧的唱頌在山林中響起,回複到主題歌的旋律。刹時,騎著白馬的玄奘師徒,馱著經卷從西天佛國回來,循牧羊女走過的山間小道,進入表演區。一片頌佛,歌唱呼號聲,僧俗載歌載舞,表達對佛對大自然的敬畏,對生命的眷戀,對天地萬物的禮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