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何必畫水(2 / 2)

怎樣才能使自己的思想、心態年輕呢?我的體會是要熱愛生活,熱愛工作。現在當作家,是我自己選擇的職業,當然喜愛啦。就是“文革”中被迫下放到農村插隊勞動,我也不甘心混日子,我本是搞農機科技工作的,勞動三年,愛上了農村,下放結束,調回北京市農機局當幹部,我又自動要求留在農村“蹲點”七年,搞農業機械化試點。朋友說我太傻,傻就傻吧,反正“青春無悔”。現在文學創作已經成了我的“人生第一需要”,做自己喜愛的工作是一種幸福,幹起來可以廢寢忘食,即使將來退休了,也會樂此不疲。順便說一句:老年人閑不得。我曾參軍十載,如今老了,自然不能領兵打仗啦,但是思想可不能“享清福”--人的腦袋好比一間房,有人住在裏麵,經常開門窗,通空氣,打掃、維修,房子的壽命就長;如果沒人住,鎖起來,新房空三年,也會發黴、朽木、掉牆皮的。“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人生苦短,豈可懶惰!

我還喜歡旅遊和釣魚。國內旅遊,名山大川,陶冶性情,特區古都,增長知識,好處甚多,但要有人“請客”才行。出國訪問,更需公派。釣魚的樂趣也很迷人,對於我輩身居“鴿籠”鬥室、長期伏案“爬格子”的苦行僧來說,如同囚徒放風。但是魚也很貴,比菜市場賣的活魚貴一倍,我輩的稿酬尚不足以自費垂釣,也得有人“請客”才能玩上幾回。誰請呀?企業家出錢,報刊編輯部出麵。從前他們組稿請你吃頓飯,現在窮作家肚裏也不缺油水了,那就改為釣魚吧。我輩為了垂釣之種種樂趣,真是隨叫隨到,風雨無阻,按時交稿,絕不拖延。

作家不如書畫家幸福。書法家站著揮毫,舞龍走蛇,力透紙背,本身就是練氣功,所以他們長壽。畫家也如此,經常沉浸在山水花鳥蟲魚的美境之中,心曠神怡,也能長壽。作家卻要全身心地體驗人間酸甜苦辣,陪著自己筆下的各種人物--英雄、狗熊、天使、妓女、警察、小偷、政客、流氓……一同去品嚐世態炎涼、七情六欲,為他們的遭遇大喜、大悲、大怒,寫著寫著便落下淚來--不動真情怎能寫文章?因此作家容易折壽。不過,我輩可以去釣魚,安撫一下自己的靈魂。很少看見有人請書畫家釣魚的,為什麼?大概因為字畫比文章值錢,文懷沙教授寫了“黃帝陵”三個大字,潤筆費三萬元(他捐獻了,可敬),一幅好畫售價更高,所以,你請他釣一次魚,就索要一幅字畫,差價懸殊,人家怎麼肯去呢?想通了這一點,作家們應該高興,畢竟還有人敢請咱釣魚呀,於是便求得了心理上的平衡。不怨天尤人,就能長壽。這叫做知足者常樂。

最後說一點,我這個人幾乎不肯吃藥。病了,沒辦法,遵醫囑吃一點,平時絕不肯主動吃藥,更不吃補藥。什麼保健丸,營養液,你廣告說得再好聽,我也不動心。能吃青菜豆腐,雞鴨魚肉,五穀雜糧,也是順乎自然,何必再吃補藥?既然魚蝦畫得活靈活現,何必再畫水呢?把這個“原則”擴大到生活其他方麵,就是我崇尚的一句格言: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