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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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非常吃驚了。雖然不知道這幅畫是不是值錢,但,這是耶穌基督的畫,所以覺得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房間的修複作業是在畫這樣掛著的狀態下進行的,還是一度將畫摘下來進行的?”

“就在這樣掛著的狀態下進行修複的。畫著神聖的耶穌基督像的畫不能受到任何損傷。如果從牆上摘下來的話,我怕有可能會損傷鏡框和畫。”

“野瀨小姐,”淺見光彥轉過臉來對野瀨真抄子說,“你看怎麼樣?有沒有摘下來過的痕跡? ”

野瀨真抄子的表情裏充滿了疑惑,而且當著漢斯的麵還有些尷尬,但是她還是一邊留意漢斯的表情,一邊走近繪畫,查看著鏡框與牆壁的接點。

“不知道最初是不是這樣,至少目前是處於被埋在很厚實的牆布中的狀態。”

“是這樣啊。”淺見光彥的愁眉有些舒展了,他又重新對漢斯提出了質問說,“帝茲拉先生在購買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之前,是不是就已經知道這幅畫的存在了?”

聽到淺見光彥提出這個問題時,野瀨真抄子首先就大吃一驚。

“能這樣問嗎?他會不會生氣? ”

淺見光彥很有自信地說:“沒關係,你就這樣問。”野瀨真抄子沒有辦法,提心吊膽地把話翻譯了過去。

“哦,不,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問呢?”

果然,漢斯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淺見光彥完全沒有理會他,繼續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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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茲拉先生認識久世先生吧。我是指久世寬昌先生。應該是

在巴黎或瑞士認識的。” “不,我不認識那樣的人,當然也沒有見過。” “那麼,您認識德 ·衛塔先生吧。達尼埃拉小姐的父親。”漢斯搖了搖頭說:“不。”但臉上很明顯地露出了動搖的神色。 “帝茲拉先生,”淺見光彥充滿情感地說道。淺見光彥希望野瀨

真抄子也能將這份真摯不作衰減地完全轉達給漢斯。

“您的家族、還有我們,現在都處在一個非常困難的立場上。因為石渡章人這個人物被殺害,這可能會成為意大利警方和梵蒂岡獲得重大信息的一個契機。他們為了要取得成果,當然不會輕易從這裏撤離。如果要想讓他們離開,那就必須為他們準備合適的禮物。換句話說,用禮物作為交換,將所有的事情都葬送在黑暗中,這也是有可能的。為此,務必請您能夠協助我們。”

淺見光彥在說這番話的途中,停頓了幾次。野瀨真抄子花費了不少口舌,才將內容轉達給漢斯。漢斯點著頭在聽著,最後有些不耐煩地搖了搖頭。

“讓我協助,但是,到底要我幹什麼呢?那些很難的問題我也不知道啊。” “不會有什麼很難的問題。隻要您能正直地告訴我們事實,這

就夠了。” “所以說,要我講什麼? ” “請告訴我們您與久世寬昌氏、石渡章人氏的關係。”漢斯 ·佩塔 ·帝茲拉那消瘦的臉上,更顯得青中帶白。很容易

就能看出他內心的鬥爭。他一定是在想該怎麼對付眼前這個不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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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的日本人。

“快要到晚餐時間了,如果讓優子夫人找過來就不好了。現在就到此為止。不過,我們沒有什麼時間。今晚,我們還是住在這裏,但希望明天能從這裏出發。請您在明天天亮前作出決定,我們期待您能給我們講真話。”

淺見光彥的話一度中斷,等待著野瀨真抄子將內容翻譯給漢斯聽。漢斯也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曖昧地點點頭。不過,淺見光彥沒有立刻離開。

“另外,我還有一個忠告。”

“?……”

漢斯和正要走向門口的野瀨真抄子都停下來看著淺見光彥

的臉。

“我感覺,長時間在這個房間工作,會很危險。您感覺身體不是很好,我覺得那是因為這個房間 ……確切地說是那幅畫的原因。您還是去調查一下比較好。”

淺見光彥這樣說完等著野瀨真抄子翻譯給漢斯聽完後,淺見光彥終於轉身走了出去。 “淺見先生,剛才,最後的忠告,那是什麼意思?還說那幅耶

穌基督的畫是生病的原因什麼的。”一邊走在通往門口的樓梯上,野瀨真抄子小聲地問淺見光彥。 “昨天,我去醫院看望琵雅夫人時,聽說了帝茲拉先生最近身

體不舒適的事。據說白血球的增加有些異常。” “什麼? ……那麼,這是因為那幅畫的原因嗎?” “我沒有什麼證據,隻是一種感覺。我既沒有醫學知識,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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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科學知識,完全隻是我的猜測而已。不過,從你和牟田先生的話中,曾提到過聖骸布有可能是達·芬奇的作品,像的畫法至今也無法解明,還有傳說是用放射線燒成的。另外,也曾提到過聖骸布存放在銀製的箱子裏等事。我猜想,實際上聖骸布會不會是放在鉛製的箱子裏呢?聖骸布之所以要放在水晶玻璃裏,也就是鉛玻璃箱子裏,都是因為這種箱子有屏蔽放射線的作用。如果是這樣的話,聖骸布會不會是用放射線燒成的呢?而且現在還釋放著放射能呢? ……我個人是這樣推測的。那個時代,誰都不具備有關放射能的知識,但是從經驗上知道鉛與鉛玻璃能遮斷毒性的可能性還是有的。話又說回來,這些在現實中是否有這個可能,我就完全不知道。不過,如果聖骸布的製作者是達 ·芬奇的話,那麼,什麼都是有可能的了。”

“啊……”野瀨真抄子驚訝得嘴張開著合不攏。

“被你這樣提醒我想起來了。達·芬奇曾經在米蘭的東北部生活、工作過。那個地方以出產鈾而著名……”

“哦……”

“但是,地下室的那幅畫,是以聖骸布為原型而畫的油畫而已,與達 ·芬奇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啊。”

“哈哈哈,這倒是。但是,如果你看著那個奇怪的姿勢,就會感覺心情和身體都會出問題。”

淺見光彥笑著掩飾了過去。但是,他沒有說出剛才在那個房間看到了青中帶白的微光。那可能是自己的幻覺也說不定。如果再說什麼的話,恐怕要被野瀨真抄子誤認為是怪人了。

淺見光彥他們的 “最後的晚餐 ”是蔬菜料理的套餐。漢斯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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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坐在餐桌上。大家用葡萄酒幹杯,表麵上很是熱鬧,但每個人的內心,卻各自都懷有不同的心思。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最後一道菜肴時,牟田廣和招呼在廚房忙碌的巴及魯和正在端菜的若狹優子也一起過來,大家重新一起幹了杯。從最初一直都很沉靜的漢斯,因為喝了酒,情緒變得有些高昂,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宴酣的時候,漢斯突然開口說了話:“淺見先生,聽說你是日本的波羅那樣的名偵探。”

“沒有這回事,我隻是個自由撰稿人。”

野瀨真抄子將 “自由撰稿人 ”改成 “記者 ”翻譯了過去。

“哦,是記者啊。”漢斯感佩地說,“就好像克拉克 ·坎特一樣,有時是記者,有時則作為超人日夜為正義奔波。”

“說我像《羅馬的假日》中的那個懶惰的記者更合適吧。”

“不,不,不是那樣。你是真正的勤奮的記者,還是有名的偵探,我知道的。而且,你不僅腦子好,還很有心。從你身上能感覺到像耶穌基督那樣的寬宏大量。如果是殺了人的犯罪者,一定也會願意被你抓獲。”

話語裏出現了耶穌基督的名字。野瀨真抄子的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神情。對沒有信仰心,隨便就能說出冒瀆耶穌基督的神聖的淺見光彥,用 “像耶穌基督那樣”來形容,野瀨真抄子感到了內心的抵觸。淺見光彥自己也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如此誇獎自己,漢斯到底想說什麼呢?淺見光彥感到了不安。

“願意被你抓獲 ”,不會是在說他自己吧,在這樣 “公開 ”的場合暴露所有的內幕,並非是一件好事。

牟田廣和老人也察覺到漢斯與淺見光彥之間曾進行過自己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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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重大會談了,臉上掛著複雜而疑惑的表情。究竟漢斯向淺見光彥說了些什麼,此時此刻的牟田廣和感到非常不安。

但是,漢斯卻不再說什麼。由此看來,漢斯並不是單純因為喝醉了酒而不分青紅皂白地隨便亂講,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吐出的真言。

大家又待了一會兒,牟田美惠夫人說:“我先失禮回房去了。”說著站了起來。牟田廣和也跟著正要離開時,漢斯用法語向牟田老人說:“牟田先生,等一下我有話要說,希望您能再回來。”

“好的,我盡快回來。”牟田老人的臉上露出了很牽掛的神情離

開了。 “我們該怎麼辦?”野瀨真抄子交替看著淺見光彥與漢斯的神色說。淺見光彥故意說:“我們也該回去了。”說著要站起來。漢斯立

刻左右搖著食指說:“不,不要走。”製止了淺見光彥。 “請你們務必留下來。不過,有件事我先要確認一下,真抄子

小姐,你能保守秘密嗎?” “那當然了。我保證。” “哦哦,真是失禮了。女性都像雲雀那樣喜歡講話。”野瀨真抄子對著淺見光彥憤慨地說:“什麼?他怎麼能說女人

像雲雀?太過分了。” “我們也要一起留下來嗎?”若狹優子問巴及魯,巴及魯又問自己的父親。 “不,你們還是不要在場的好。”若狹優子有些不滿。野瀨真抄子對著若狹優子說:“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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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愛說話的雲雀會告訴你的。”

趁著牟田廣和老人回來,巴及魯和若狹優子回到廚房去了。漢斯用法語向牟田老人說著什麼,兩人的頭都快湊到一起去了。

野瀨真抄子在淺見光彥的耳邊低聲耳語道:“剛才淺見先生與漢斯先生說的話呀,哪些事可以說到什麼範圍等,在向牟田先生確認呢。”看來,野瀨真抄子還真能聽懂一些法語。

不久,牟田廣和麵向淺見光彥和野瀨真抄子,帶著些嘲諷的口氣說:“原來是這樣,淺見先生果然是名偵探啊。”

“看來在地下室,你相當嚴厲地追問過帝茲拉先生了。現在,帝茲拉先生似乎已經決定聽天由命了。我也想看看你的本事究竟有多大,在允許的範圍內,他會說,但並不是全部。即使在法庭,對證人自身不利的證言,哪怕是事實,也是可以拒絕的。”

“謝謝。這樣就足夠了。關於其他部分,我用推理來補充就行了。”

“哦,看來你對自己能補充說明很有自信啊。”

“是的,能說個大概吧。”

淺見光彥簡練地說。

“簡直就是已經猜測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樣的口吻啊。那麼,我們的證言什麼的,不過是個過場而已,沒什麼意義了嘛。”

“不是沒有意義。我想在你們允許說的範圍內能夠協助意大利警方和梵蒂岡的搜查。我不想在超越這個範圍的地方,違反兩位的意誌強行推測或挖掘什麼。”

“是這樣啊 ……非常欽佩。難怪帝茲拉先生會戀慕你,我能夠理解。那麼,從什麼地方開始說呢?還是由你開始詢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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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田廣和老人說完後與漢斯並排坐在椅子上,就像等著被審訊的被告那樣坐直了身體。

漢斯說關於1968年到1969年,發生在巴黎拉丁區的 “五月革命”以及之後發生的事,他不願再提起。“那是因為太年輕而引起的。”牟田廣和笑著解釋道。據說當時曾發生過傷人事件。那時都還是20來歲的年輕人,非常年輕,與其說因正義感,還不如說是在那個年代,一些貪欲地摸索著尋求發泄精神對象的人引起的事件。在人類的生涯中,都會有希望抹去的一兩段容易產生自我厭惡的曆史部分。對漢斯 ·佩塔 ·帝茲拉氏來說,他在拉丁區的那個時代,就屬於希望被抹去的曆史部分。

漢斯的父親希望兒子能繼承家業。但是,當時的漢斯憑著自己作為畫家的才能去了巴黎。然而,在世界精英集中地的巴黎,漢斯很快領悟到自己能力的極限。但是,又不好意思再回到父母親身邊。就在這樣晃蕩的日子裏,生活慢慢發生了變化,他開始傾向參與政治活動。

在巴黎,漢斯認識了一個叫 “久世寬昌 ”的日本學生畫家。久世寬昌也是在日本的學生運動中燃盡了熱情,受到了挫折。久世寬昌因為有參與東大紛爭中安田講堂攻防戰而引起的傷人事件的嫌疑,被日本警方追捕。對漢斯來說,不過是年輕人憑著一時衝動而參與了政治運動,但對久世寬昌來說,卻不同。

和愛爾蘭一樣,日本是個四麵環海的島國,那裏的人平時非常溫和,然而一旦發生了什麼變故時,就有容易衝動地朝著一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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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這也許是他們的國民性吧,漢斯是這樣分析的。

漢斯與久世寬昌是通過繪畫來進行心靈的溝通交流的。然而,每當一遇到政治問題,漢斯總是無法跟上久世寬昌那過激的言論。瑞士人原本就不是理想主義者一類的民族,說是現實主義者更合適吧。漢斯自嘲地解釋著。

淺見光彥已經聽淺見陽一郎說過,所以知道久世寬昌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姐姐與牟田廣和結了婚。牟田廣和是有名畫廊的第三代畫商,積極地培育著年輕有才能的畫家。尤其對久世寬昌,因為是自己內弟,所以收拾東大紛爭之後的殘局呀,久世寬昌赴歐洲的旅費什麼的,都是牟田廣和出錢關照的。每當牟田廣和到巴黎來時,雖然隻停留一周,卻幾次招待久世寬昌和漢斯吃飯。牟田廣和稱久世寬昌是 “背負著日本畫壇未來的逸才 ”,並且牟田廣和還請求漢斯幫忙看住久世寬昌,不要讓他亂來。

但是,對久世寬昌來說,牟田廣和的好意卻成了他的重負。而且久世寬昌還常常抱怨說,因為姐弟的情意而被束縛,真是痛苦。不久,久世寬昌開始與日本赤軍的成員接觸,出現了非常危險的征兆。漢斯雖然常常勸阻久世寬昌不要陷入太深,卻為時已晚,已經無法阻止久世寬昌走得更遠。

漢斯自己的身邊也開始出現了追究拉丁區遊行時對警官施行暴力行為的動向。不管怎樣,漢斯決定先回瑞士去。分手的時候,漢斯對久世寬昌說:“如果遇上什麼事,可以逃到瑞士來。”

1973年,久世寬昌突然訪問了瑞士的帝茲拉的家。當時,漢斯已經與琵雅結婚,並有了一個名叫巴及魯的男孩。漢斯在父親的工廠幫忙。久世寬昌還是原來那樣,與日本赤軍的成員一起好像在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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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著什麼。久世寬昌沒有對漢斯說什麼詳細的事,隻是說要去意大利。在留下了 “都靈將發生有趣的事”的話後離開了帝茲拉家。

不久,電視上就傳來了都靈將對聖骸布進行電視攝影的新聞報道。有關聖骸布的可信性的話題,有一時期,也成了瑞士媒體的熱播對象。那時,漢斯就有一種不吉利的預感。

之後的第二年,久世寬昌帶著一位名叫石渡章人的青年突然來瑞士找漢斯。石渡章人與久世寬昌一樣,是在日本做了什麼事後逃出來的。久世寬昌介紹石渡章人時稱讚他為 “天才畫家 ”。

石渡章人似乎也是接受牟田廣和幫助的年輕畫家之一。看著石渡章人帶來的作品,確實能感覺到他那異常的才能。然而漢斯卻認為石渡章人是無法讓人喜歡的那種類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