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3)

當時,久世寬昌非常憔悴了。“就像現在的我一樣。”漢斯苦笑著說。

漢斯問久世寬昌到底怎麼了時,久世寬昌說在意大利的托斯卡納的卡西阿那 ·阿魯他地方的 “維拉 ·奧盧席尼 ”貴族家族的城堡中,與另外兩個朋友一起住了半年左右。那裏似乎是城堡的貴賓室。說是貴賓室,但實際上就像是廢墟的洞穴一樣,不能說很舒適。雖然在那裏食物也很充足,但不知為什麼,他們三個人都變得很消瘦。“估計是壓力引起的吧。”當時的久世寬昌這麼笑著說。

漢斯問久世寬昌在都靈幹了些什麼。

“看到新聞報道了嗎?”久世寬昌這樣說。

在瑞士也有報道與聖骸布有關的事了。

漢斯驚訝地問道:“是聖骸布? ”

久世寬昌瞥了石渡章人一眼點著頭說:“我們替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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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看到了久世寬昌細小的動作,明白久世寬昌對石渡章人還是很有戒心。久世寬昌並不是不想讓年輕的石渡章人卷入此事,而是認為石渡章人不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並且還是個非常危險的人。而當時,石渡章人還不太了解有關聖骸布的知識。對兩人的談話也沒有什麼反應。

久世寬昌說在等待都靈的事件風波平息那個階段,一直都潛伏在卡西阿那 ·阿魯他陳舊的城堡中。但是,也引起了當地村裏人的懷疑,所以從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逃了出來。

根據組織上的決定,他們三人就分開行動。久世寬昌決定前往瑞士,途中在米蘭碰上了石渡章人。久世寬昌住在石渡章人的公寓內接受了牟田廣和的援助。在潛伏了一段時間後,久世寬昌就與石渡章人一起來到了漢斯這裏。

久世寬昌人雖然變得憔悴,但氣質還是原來那樣。當漢斯問久世寬昌 “在卡西阿那 ·阿魯他一起時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了”的時候,久世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

其中一個叫堂本的日本人先離開了,說是要與海牙事件的朋友會合。之後,從在中東與堂本見過麵的人那裏聽說,堂本身體非常虛弱,還常說希望能死在日本。另一個朋友是意大利的年輕畫家,還是意大利某媒體巨頭的兒子。據說,聖骸布有可能是通過他替換的。

有一段時期,這個朋友由於受到過激思潮的影響,他對雙親以及社會體製都感到了疑問。然而,在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的潛伏生活中,思想發生了變化,最後回到父母的身邊去了。後來過著每天隻為教會服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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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就是德 ·衛塔先生吧? ”淺見光彥這樣問道。

“你連這個也知道?”牟田廣和非常吃驚。

漢斯笑了起來,點著頭說道:“剛才在地下室,你說出這個名字時,我就感到很震動,比我小時候挨母親打的衝擊還要厲害呢。”

漢斯問久世寬昌:“德·衛塔叛變了嗎?”

“這倒沒有。”久世寬昌卻否定道,“德·衛塔回到自己父母身邊已經有三個月了,依然還保持著沉默。對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的事一概不提。”

“你們在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的地下室待了半年,都做了些什麼? ”

“開始,我和堂本主要是考慮怎樣將聖骸布作為恐嚇的材料來要挾教會,以及利用它來籌集眼前所需的資金。但是不久,我們就領悟到聖骸布不僅無法給體製方以沉重的打擊,而且還無法變成金錢。因為教會方不管是正式的還是非正式的,根本沒有發表過聖骸布被替換或盜竊的事,完全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然而在暗地下卻一直秘密地在尋找奪回的機會。我們想和他們進行交涉,對方卻完全不予理睬。我感覺到我們在基督教兩千年的曆史麵前,我們不過是個嬰兒而已。”

久世寬昌自嘲地說著:“我曾想過,要不幹脆將聖骸布燒了算了,然而德 ·衛塔卻不允許有對聖骸布冒瀆的行為,這是他的底線,不能超越。最後,沒想到他竟然成了虔誠的基督教徒了。畢竟,我們還是住在不同世界的人。住進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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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衛塔像修道士那樣不斷地畫著畫。不是臨摹聖骸布,而是畫同等大小的死去的耶穌基督的畫。朦朦朧朧的、像是幽靈那樣可怕的筆風的畫。而且,畫中的耶穌基督好像會走出畫布那樣的,不可思議的耶穌基督像。我不知道法語是怎麼說的,但我和堂本稱之為 ‘……的畫 ’。”

漢斯記不起當時久世寬昌說的 “……的畫 ”的意思是什麼了。淺見光彥不確定地插嘴說:“會不會,久世先生他們說的是 ‘怪客’?”

“哦哦 ……”漢斯跳了起來,“是的,是的,久世寬昌當時就是這麼說的 ……但是,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呢?”

大吃一驚的還有做翻譯的野瀨真抄子和牟田廣和老人。

“為什麼?淺見先生? ”牟田廣和老人用像是看著騙子那樣的眼

神看著淺見光彥。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找機會說明吧。現在,我們還是專心聽帝茲拉先生說吧。”淺見光彥對漢斯使個眼色,催促他繼續講下去。

久世寬昌與石渡章人在帝茲拉家裏住了一段時間。當然不能白吃白住了,所以兩人也到鍾表的零件工廠幫忙。

漢斯覺得久世寬昌的憔悴,不是因為壓力大而引起的那麼簡單,就勸久世寬昌去醫院檢查。不料醫生診斷說 “有可能是白血病”。當醫生知道久世寬昌是1946年出生的日本人時,立刻就問: “你是不是原子彈輻射者的孩子?”但是,久世寬昌和他的母親都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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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崎和廣島沒有什麼關係。

當時久世寬昌非常在意堂本會不會與自己一樣也得的是白血病。久世寬昌還不停地說:“不知道德 ·衛塔怎麼樣了? ”後來,漢斯在久世寬昌的請求下,走訪了雪納的教會,見到了德 ·衛塔。

德·衛塔雖然沒有神職人員的資格,卻有著比神職人員更濃的氣質。德·衛塔遵守著與久世他們的約定,同時又向耶穌基督懺悔著自己過去的愚蠢行為,再有就是畫各地教堂的畫。這些是德 ·衛塔現在生活的全部。不過,漢斯一眼就看出他現在的身體也不好。

“是白血病。”德·衛塔帶著寂寞的微笑說。

漢斯回到瑞士後,將這個情況告訴了久世寬昌。久世寬昌臉色蒼白地嘟噥著:“報應,報應。”

報應這個想法,基督教徒是沒有的。當久世寬昌知道這個後解釋說,“報應就是指受到神的懲罰”。久世寬昌非常懼怕冒瀆聖骸布會遭到神的懲罰的傳說。

1975年的秋天,久世寬昌說要走訪德·衛塔,就與石渡章人一起離開了帝茲拉家。石渡章人也回到米蘭繼續他的繪畫學習。久世寬昌與漢斯告別時,對漢斯說如果什麼時候有機會去托斯卡納的話,一定去卡西阿那·阿魯他的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看看。

“但是,一定要注意貴賓室的怪客哦。”

這是漢斯聽到的久世寬昌說的最後的話。

第二年的早春,有新聞報道說在卡拉拉郊外的法力湖中發生了日本人 “久世寬昌 ”和意大利人 “阿魯貝魯特 ·德·衛塔 ”溺水身亡的事故。

根據死裏逃生的日本人朋友 “石渡章人 ”的證詞說,他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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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畫家或學生畫家,一直以古老的教會和廢墟為題材作畫。事故當天他們走訪了被沉入湖底的教會村莊,在城堡廢墟中素描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這個季節中從未遇到的異常的大雨,水庫湖的水位急速上漲,久世寬昌和德 ·衛塔來不及逃出來。新聞中還報道說 “阿魯貝魯特 ·德·衛塔去年6月剛剛結婚,馬上就要做爸爸了”。以此來強調事故的悲劇性。

漢斯立刻趕到卡拉拉,也去了發生事故的現場法力湖畔。湖畔到處是警察和警察的車輛,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還出動了救助隊潛入湖底。漢斯以為是還沒有找到屍體,去附近的餐廳問了才知道遺體已經打撈起來。

“好像是在找什麼東西。”餐廳的主人是這樣說的。不可思議的是,有一些教會的人也混雜在警察中。當時,漢斯的直覺告訴他,他們在尋找的東西是聖骸布。即使是這樣,但教會和警方還是拚命掩蓋這個事實。就像不理會久世他們的 “恐嚇 ”一樣,表麵上就像完全沒有發生過聖骸布被盜的事。

漢斯在卡拉拉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去現場看了看。結果,大搜索似乎沒有得到什麼滿意的結果。警察們帶著滿臉的疲憊撤離了。

之後,漢斯想辦法找到了石渡章人,詢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石渡章人卻隻是重複著與新聞的內容相同的話。新聞報道一定是以他的供述為基礎而寫的。

歲月在一年一年地流逝。

有一天,漢斯從雜誌的記事中看到了出售意大利托斯卡納的貴族城堡的消息。記事是關於從禮讚快餐的時代進入到了提倡慢餐,鄉村旅行受到注目的特別記事。記事中提到城堡的所在地是 “卡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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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 ·阿魯他 ”,而貴族的名字是 “奧盧席尼 ”。漢斯想起了以前久世寬昌說過的話。漢斯無法相信自己會如此幸運,所以立刻飛往托斯卡納。

最近三四十年,維拉 ·奧盧席尼完全處於被擱置的狀態,比想象的還要荒蕪,所以是破天荒便宜的價格在出售。“隻是按土地的價格出售。但是,如果要拆除城堡的話,還要花不少錢的。”不動產的人收到手續費之後,有些同情地說。

漢斯開始了修複工程,首先確保了自己生活的空間。然而如果要讓家屬搬過來一起住的話,那至少是一年以後的事了。妻子琵雅非常反對移居,聲明如果強行要移居的話,就提出離婚。事實上這在後來也成了現實。不過,兒子巴及魯和他在意大利認識的媳婦若狹優子覺得托斯卡納的生活不錯,反而很積極地讚成父親的決定。

漢斯的執著讓他自己也覺得吃驚。不管妻子琵雅是否反對,漢斯采取了不容更改的姿態。就像是有什麼東西上了身附了體似的。

“以前久世寬昌說的 ‘報應 ’是怎麼回事,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移住這裏後,漢斯沒有停止過修複工作。漢斯非常想知道 “貴賓室的怪客 ”到底是什麼,然而又花費了他兩年的時間才終於找到了那幅畫。

漢斯先入為主地認為城堡中的二樓或三樓的角屋可能是貴賓室。不過,兩邊都沒有發現 “怪客 ”。地下室是最後著手的地方。地下室比上麵任何部分都要荒蕪,根本沒有踏足的地方。

漢斯重新鼓足精神開始整理。在整理中,漢斯發現了很明顯地有著久世他們生活過的痕跡的地方。紙箱的下麵是化纖墊子、發黴的毛毯等。為了掩蓋這些痕跡,還特意放了些廢材在裏麵。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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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久世寬昌說的像洞穴的感覺完全相符。不久,在剝離地下室房間深處的膠合板時,膠合板後麵的牆上露出了 “怪客 ”的畫。

“我非常感動 ……”漢斯想起當時的那一瞬間,感慨萬千。漢斯完全不知道德 ·衛塔是不是個優秀的畫家,但當他看見那幅畫時,知道了他是一個擁有非凡才能的人。同時,又想到了德 ·衛塔已經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世事真是無情啊。之後,漢斯全身心地開始了 “貴賓室 ”的修複工作。好在,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的經營都交給了巴及魯夫婦,他們都幹得很不錯,反而給人一種自己還是不要參與為好的氣氛。不過,與琵雅夫人之間,正如她自己聲明的一樣,事實上離了婚。

“這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漢斯的臉上露出了疲勞的神情。牟田老人也顯得非常疲勞,在一旁毫無意義地點著頭。野瀨真抄子擔心地看著三位男士臉上的表情。

淺見光彥聽完了 “貴賓室的怪客 ”的真相後,也很是感動。有好一會兒大家都保持著沉默。不管怎樣,淺見光彥理解了漢斯說的 “能夠講的話 ”的意思,這已經是他能說的極限了。

然而,重要的是在這以後的事。自己的眼前有 “石渡章人之死”的這個血腥的事實。要如何來解決漢斯先生不能說的重大事實呢?所有的這一切,此時此刻淺見光彥感覺到了責任的重大,因為接下來的一切似乎都擔在了自己的肩上。

“那麼淺見先生,”牟田廣和老人說,“這下,你知道了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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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也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其他的你要如何補充,又要如何收拾呢?我們都隻能靠你了,能拜托你嗎? ” “在這之前,”淺見光彥說,“還想聽聽牟田先生你自己的事。至少,請告訴我,你和石渡章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原來你要問這方麵的事啊……”牟田廣和老人考慮了一下說, “我和石渡章人之間,正如帝茲拉先生所說,是畫家和援助者之間的關係。石渡章人作為畫家是有才能的,但精神卻是邪惡的。這可能是讓他的作品失去了魅力的直接原因吧,我個人是這樣認為的。這次發生的事,也證明了他的為人。不管怎樣,聖骸布的事確實是石渡章人來和我講的。那還是近半年前的事,他想以聖骸布為誘餌,讓他作為中介讓我購買維梅爾的贗品。所以說讓我去佛羅倫薩。

“不過,最初是問我要不要買維梅爾的畫。說有一幅被盜竊的維梅爾的畫在市場上出現了。我隻是付之一笑。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東西出現在市場上呢。然而石渡章人卻生氣了,他說不光是維梅爾,還有更厲害的東西呢。我就問他那是什麼,沒想到他說是聖骸布。這下可讓我吃了一驚。即使是假信息敢說有聖骸布那也是不得了的事。當時我開玩笑說,如果是真的話 ……然而石渡章人卻用認真的口吻堅持說那是真的。我看他如此執拗,同時也了解他的性格,於是就相信那是真的了。當他說讓我看聖骸布後,就讓我同他們談購買維梅爾的畫時,我也不能不當回事了。我也擺了一個噱頭說:‘我明白了。我剛好預定要去托斯卡納,如果是那個時候的話,還可以考慮這件事。’

“我剛好從哪本雜誌中看到了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的記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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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在飛鳥號旅行的途中去那裏看看。後來我調查後才知道,是以前在巴黎認識的瑞士人的學生畫家帝茲拉氏在經營維拉 ·奧盧席尼的城堡賓館。我將此事告訴石渡章人後,石渡章人非常吃驚。他也知道維拉 ·奧盧席尼城堡的事,對這個偶然深感驚訝。然後,我們約定在佛羅倫薩的高級賓館內碰頭。那天,我準時去了賓館的房間。石渡章人和兩個看上去就像是美術品犯罪組織成員的男人在房裏。在進行商談時,他們讓我看了維梅爾的畫。當我詢問聖骸布的事的時候,那兩個男人也追問石渡章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石渡章人慌亂了,匆匆留下了 ‘等一下 ’的話就出去了,然後再也沒有回來。之後的事,你們已經都知道了。那天夜裏,發生了石渡章人被殺害,屍體被遺棄在卡西阿那·阿魯他的事件。”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牟田廣和老人閉著眼睛似乎在為石渡章人的靈魂祈禱似的。

“當我看到了地下室的耶穌基督像,並聽漢斯先生說了當時的情形時,我推測石渡章人並不真的知道聖骸布的存在,不過是推測而已。久世寬昌從這裏去瑞士的途中,有可能藏在其他地方了。我還想象過會不會是在久世寬昌去世的卡拉拉的湖中的廢墟裏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有可能是被水沉沒而無法回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