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忘憂之蠱(1 / 2)

詔安王三十三年春,無留山照舊綻開了滿山的淩霄。如同娘親憧憬的那樣,那真是一幅美得讓人想要死在那裏的美景。當然,我不會選擇死,因為我才十四歲,尚未成親。對於一個從十四歲便開始思嫁的少女,桐子書總是擔憂,生怕我學壞。其實我無數次想告訴給他,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姑娘,腦海裏對白馬良人,花前月下的期待是最正常不過的了。但每次我都會忍住,因為這四年來,我充分看透了桐子書是個怎樣糾結複雜奇特神經的人了,自然犯不著讓自己和他一道神經。

可這完全阻擋不住我對他的依賴,他像是我第二個爹。

無留道觀裏除了我之外,隻有一個女弟子,名喚楚瀾。楚瀾與我同歲,不同於我的磕磣,楚瀾長得極美。這也是為什麼每次有人造訪無留,桐子書總會讓她出去站著撐場麵,而讓我在那杵著充旗杆。楚瀾的漂亮,帶著女子不該有的淩厲,而她本人也絲毫沒有一個美女該有的嬌弱。我在無留的三年,基本上每時每刻都和楚瀾黏在一起,除非是我修習蠱術的時候。

桐子書帶我回來的當天,便讓她把我扔到澡堂裏泡了三個小時,順帶一場洗剪吹,終於將我收拾妥帖。所以我一直把楚瀾當成我的第二個娘親,正是這個同樣年幼的姑娘帶我走進了成為女人的第一步,陪我一同迎接我遠房親戚大姨媽的到來。後來想想,如果楚瀾知道我將她當作第二個娘親,還和一向神經的桐子書配成一對,我覺得她會把我打得連我大姨媽都認不出我來。

楚瀾的性格就像她美得淩厲的容貌一般,倔強而又固執。明明同我一樣是個不大的孩子,卻能將一種調皮搗蛋的師兄弟收服的妥妥帖帖。我很愛粘著她,期盼著在無留山的歲月裏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

然而,楚瀾的離開是遲早的事,她是當今望鳶縣丞的獨女。楚父愛女如命,因楚瀾年幼時身子骨弱,便將她送到這山上磨練一番,而今已是四年。楚母思女心切,大病難愈,於是便接楚瀾回家,也好合家團聚,共享安樂。

那天陽光正好,我看見那華麗的馬車停靠在山腳,楚瀾眼裏濕濕的,和我輕輕道別。我轉身看著哭得很銷魂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同門師兄弟,扯出一個並不歡快的笑附在她的耳邊,“楚瀾,你等著我,總有一天我會去找你。”

她臉色微變,我以為她是被我的許諾感動,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那時以為我那句誓言是要對她尋仇的戰書,為此她難過了很久。當然這是後話,總之,楚瀾的離開給了我不小的打擊,因為殘酷的現實告訴我,我是這群男人中唯一的女人。但他們的表現太令我失望了,我在一群大男人之間晃悠了數年竟毫無違和感,後來我從最老實害羞的師弟口中得知,這一切隻源於他們從未將我當成姑娘看待。

在無留山的四年間,的確如桐子書所言,各種師兄輪番教授我學問。

我所期盼的劍術,彈琴,作畫,讀書……通通都學了個皮毛,不是我不想深入貫徹實施學無止境的美好願望,而是我的師兄弟們同樣也是沒有貫徹落實的產物。

除卻這些,我不同於他們的地方,便是我要修習蠱術,這也是桐子書帶我回來的原因。

傳說上古傳書記載以血肉之軀養飼忘憂蠱,便能與忘憂蠱心意相通,以自身意念操縱蠱毒誘使對方的神經纖維錯亂,從而編織修改成養蠱人想要它改變的樣子。

桐子書對我說起這些時,屋外的海棠剛剛壓了枝椏,他淡淡的眸光落在上麵:“阿栩,這便是我唯一能教給你的東西。”

在過去的四年間,我無數次問他究竟帶我回來要做什麼,每一次他都支支吾吾,不肯明確回答。等到今日,他終於把話說明白,我卻突然間不想知道了。

桐子書臉上的愧疚掙紮,就像一把刺刀劃破他曾經眯著桃花眼的微笑。

我挨近他,問道:“當初,為什麼要選擇我呢?”

他垂下眸,說:“遇見你的那日,我剛從遙遠的衛城回來,在尋找的過程中,我遇見無數聰明伶俐的孩子,他們有的天賦異稟,有的勤奮努力,可是在聽見要經曆撕心裂肺的苦楚之後才能修習到蠱術之後,統統都退卻了。這樣,的確很殘忍對不對?”

我搖搖頭,繼續聽他說:“你和那個小孩子的對話,我都聽到了。我從未見過像你那樣有想法的孩子,雖然年紀小,衣衫也襤褸,卻透著大人都沒有的堅持。所以,我隱藏了真實的目的接近你,想要帶你回來。阿栩,你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