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願歸無留(1 / 2)

在我隨桐子書回無留的途中,他像一隻聒噪的公貓不停在我耳邊吵鬧著。

殘雪融融,路上有些泥濘。我們倆艱難的跋涉在山間小路上,我很鬱悶,問他“既然你那麼有本事,為什麼不買匹馬呢?”

他搖搖頭,擺出一副自以為很智慧的樣子“不不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行走在泥濘之中,饒是我們智慧的人類都難以堪負,更何況那些可愛的牲畜呢,我們怎麼可以那麼殘忍,這樣不好不好……”

我瞅瞅自己早已被泥汙沾盡的鞋襪,再看看他被泥汙覆蓋的全身,歎息的搖了搖頭。

“你叫什麼名字”他搖搖手中誇張的折扇,扇出一陣陰冷的涼風。

我老實作答“許栩,許諾的許,栩栩如生的栩。”

“哦~~”他拉長聲調,“許栩,許諾的許,栩栩如生的栩,名字很好聽。”

我禮貌的笑笑“謝謝。”

“可是人怎麼就不像名字一樣好看呢?哈哈哈”他故作單純的在那沉思,那表情就像一隻偷了腥的公貓搖著尾巴在主人麵前表演快要餓死的虛偽。

我深吸一口氣“桐子書,你幾歲了啊?”

“二十八。很年輕吧,哎,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像我這樣年少有為的了……”他搖搖頭,一臉深沉。

我嘿嘿笑著,學他那副無害的樣子“可是,怎麼長得不像二十八啊,你確定?你不是年紀太大記錯了?”

他很做作的捂著胸口“好徒弟,我真是找了個好徒弟……”

我點點頭“是的,恭喜你”

“不客氣”他將喉中厚重深沉的黑血生生咽了下去。

過了好半天,他瞅瞅我,“許栩啊,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回來嗎?”

我搖搖頭“其實,我不是很知道。”

“那你為什麼跟我走?”

我還是搖搖頭。

他歎了一口氣,收了戲謔,直直看著我,目光暗沉像是冬月呼嘯的深海,帶著莫名的深邃,半響開口:“你不怕我真的賣了你?”

我搖搖頭,平淡回答:“賣了我也換不了幾個錢,還不一定能抵得上這一路上的盤纏。”

他輕輕笑開:“你倒是機靈。”

我撓撓頭,靠在路旁的一棵小樹上,再也不挪一步,猶豫片刻說“桐子書,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早熟。”

他點點頭,停下腳步看著我。我低頭瞅著陽光斑駁投下的枝椏影子,漾出一個淡淡的笑,“其實我還是個小姑娘,真的……”

他偏頭,笑得詭異“哦~~”

我接著說“你知道嗎,就在一年前我還是個在父母蔭庇下無憂無慮的孩子,那時我才九歲,本該是孩子最無邪的時光,可那場殺戮卻真實發生在我的生命裏,我看著爹,娘親,死在我的麵前……我躲在死人堆裏,親眼看著……那時,我便不再是個孩子”

那是我一生中為數不多提及那場橫亙在我生命裏的慘劇。那條安謐美好的鄉間小路,被雙親鮮血染紅的素白花錦。我躲在死人堆裏,血汙混合著眼淚迷糊住視線,卻固執倔強盯住不遠處那場真實的殺戮,明明怕到極致,卻不敢動彈,生怕被那些殘忍的劊子手看穿,我還活著。

我竟然還活著。

這個認知讓我有種高興與痛苦交織的複雜情緒。

多幸運,我還能呼吸這世界的美好。多傷感,我隻能一個人呼吸。

我擦擦淚水,“我一個人回不去家鄉,隻好流浪。做乞丐的日子裏,我一直都牢記娘親的教誨,不偷不搶,努力生活。我的娘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娘親,去祁萊的路上,她對我說,那裏有漫天的淩霄花,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我說“你是因為這個才要跟我回無留的?”

我搖搖頭,用我紅腫的眼睛看他,“你知道嗎,我也殺過人,我把作為孩子單純的自己殺掉了。”

他將我拉到他的懷裏,大手扣住我的腦袋。“對不起,阿栩……”

我不想去探究他那句對不起的含義,隻得閉上眼睛,將那些悲傷收好,等到緩過神來,才意識到我們正以一種尷尬的姿勢呈現一幅男女不和諧的畫麵,雖然從年齡上看,如果他“年少有為”的話完全可以做我的爹,但這也不代表每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都可以隨便擁抱八|九歲的小姑娘啊。於是我像是炸了毛的公雞不停地扭動著。

顯然桐子書被我嚇到了,他睜著他好看的桃花眼,“你在亢奮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