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心中的確是沒有怨言的。我湊到他眼前:“桐子書,我可以的。”
他搖搖頭,眼底滿是掙紮“那很痛苦……可是我必須那樣傷害你,為了整個北宣,我不得不這樣,阿栩……”
我不以為然,我覺得對於一個親眼看著父母死在自己麵前的姑娘來說,那些痛苦肯定算不了什麼,於是我過去抱了抱他,說“我不怕,真的。”
他收緊手臂,“阿栩,對不起……”
這是他第二次對跟我說這三個字,我一如過往,不想去探究那含義。
在我修習蠱術的第一天,桐子書哭喪著一張臉把那個雕得古拙的木盒交給我,我知道那裏麵宿著我的新夥伴。
我接過來,試圖緩和一下氣氛:“其實,這個木盒挺好看的。”說著便打開了蓋子,一隻毛茸茸的黑色小蟲子正在木盒裏鋪陳著的綢緞布料上打滾,肥嘟嘟的身體扭來扭去,真的是毫無美感可言,於是尷尬道:“其實它也挺……挺可愛的,咳咳……你說是吧。”
桐子書一巴掌拍在我的腦袋上,使勁揉了揉我的頭發,哭哭啼啼的說:“你想讓人家內疚死嗎?你這個壞女人。”
我沒有心思去看他的演技,試探性的伸手摸摸那個小東西,問他:“我該怎麼喂養它?放血切肉嗎?”
“不用,你在手上開道口子,讓它進去,它喜歡吃你哪個部位就會吃哪個部位的。”
“這麼殘忍!桐子書,我才剛剛開始生長發育!”我抗議道。
桐子書理虧,轉過頭不去看我。我輕輕笑開,過去扯扯他的衣袖,溫聲道:“我開玩笑的,沒有關係的。”
他還是不說話,我知道他肯定是心裏不好受,於是我對他說:“你要不要先出去一下子?”
他猶豫片刻,緩緩點頭。我推搡著他出了門,關門的瞬間,我看見他垂著的手輕輕的顫抖著。
回房後,我再次捧起木盒,對著裏麵的小家夥說:“親,不要吃胸部好嗎?”
小家夥沒有理我,傲嬌的轉過頭去。
我抽出匕首,顫顫巍巍的靠在左臂上。閉上眼一狠心,使力劃開一道口子,那隻蟲子沿著血腥味瞬間便鑽了進去。
沿著經脈緩緩的移動著,我不敢睜開眼睛,卻在那片黑暗中感到更加深刻的痛楚。
三個時辰像是一輩子那樣難熬,我仿佛聽到那蠱咬噬血肉的聲音,像是掙紮在火海的烤乳鴿,我不停在床上翻滾著,我死死扣住牙關,刺骨的疼痛快要麻痹我的意誌。
恍惚間,那曾路過的十四年光景,一頁一頁從我眼前翻過。
娘親溫柔柔軟的雙手替我挽起滿頭的發,將小小的紫色花朵別在我的耳畔,笑著對我說:“阿栩長得真好看。”
一臉嚴肅的父親,麵對我玩耍不小心摔破的瓷花瓶,嚴厲指責我,卻在我癟嘴哭鬧之前,將我抱在懷裏。
那些美好幸福的過去一頁頁翻過,我想要伸手捉住,卻徒留滿手空氣。
壓抑著的情緒,終於在望見那條染滿鮮血的鄉間小路時崩潰傾瀉。
橫七豎八的屍體,躺在綿延的血海上。映襯著素白的花朵,在烈日的照射下發出難聞的血腥臭味,我的娘親倒在爹爹身上,不能瞑目的眼睛瞅著躲在死人堆裏的我。
那樣不舍的眼神,是我至今以來時常夢見的畫麵。
麵對著那樣的逼真幻影,我蜷縮起身體,揪住胸前的衣裳,痛哭失聲。無論我在桐子書麵前多倔強,我還是個軟弱的孩子。
畫麵翻轉,儒雅書生般的桐子書帶我回到無留山,他說那是我們的家。
……
我不知道,畫麵終結在哪裏,我緊緊閉著眼睛,嗅著自己的血腥味道,挨過那熬人的分分秒秒。
一切結束之後,我癱倒在床上,汗濕了錦被,沒有爬起來洗漱更衣的力氣,我躺在那裏,睜開疲憊困倦的雙眼,瞅著窗外明豔的海棠花。
依稀間瞥見那襲道服匆匆閃過,聽見輕輕的呼喚聲“阿栩。”
我循著聲音,朝著那片模糊景致努力笑笑,便沒了神智。
此後三天,我再沒見過桐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