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桃坊 伍文
2010年4月至6月我們在安仁鎮采訪,共采訪了12人。但有的老人耳聾,又不識字,無法交流;還有的老人已失去記憶,所述之事沒有多大價值。我們感謝劉源、廖吉森、李國孝、劉學全和李金萍諸位先生給我們提供極其珍貴的資料。此外,仁安鎮莊園博物館吳宏遠和傅敏先生將所有“莊園檔案”完全向我們開放。我們選擇了一些訪談實錄及少數政府文件進行拍照和整理。我們共拍攝了檔案材料245頁,但因年代久遠,一大半紙頁已墨跡模糊,難以考辨,甚為可惜。茲擇其中可辨識者整理一部分。這些過去的和現在的實錄都屬口述史料,因其真實而十分可貴。然而這些實錄由於敘述人的特定觀點、采訪的特定的曆史條件,以及記述和傳聞之誤,故又在某些地方有違曆史的真實。凡此均請讀者進行比較和判斷,我們不附加任何評說,以期保存曆史原貌。
2010年7月22日
(一)廖吉森先生談安仁鎮軼事
廖玉廷公館在天福街,我們拜訪了廖玉廷幼子廖吉森先生。廖先生生於1933年,在本鎮文采中學實踐畢業,以後從事醫務工作,因先生文化程度高,講述有條理,熟悉安仁鎮掌故,為我們提供了鎮上已罕知的軼事。
訪問人:謝桃坊、伍文
訪問對象:廖吉森
地點:廖吉森客廳
時間:2010年6月 9日上午、2010年6月22日晚上
整理:謝桃坊
廖氏家族原在安仁鎮勢力最大,共有田產千餘畝和眾多街房。清代末年劉氏家族才到安仁鎮定居,後來劉湘任國民革命軍二十一軍軍長、四川省主席後,劉家的勢力漸漸發展。劉氏家族為了鞏固在鎮上的地位,便考慮與廖氏家族聯姻。劉文彩的奶奶嫁與廖尊三,劉文彩的四哥之女嫁與廖維。劉氏家族發展起來,但“廖半場”的地位並未改變。
父親廖玉廷有妻三房。我們共有三兄弟、三姐妹。我出自二房。20世紀40年代,劉家與廖家的年輕人都很相好,兩家的一些子女在重慶北碚兼善中學讀書。這些年輕人接受了新思想,屬於新派人物,他們之間十分友好,男男女女一起玩耍,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這些青年學生回到家鄉帶來新的風氣,但老一輩的家長們看不慣,表示反對,禁止他們之間不正常的交往。我的二哥廖性善被父親叫到堂前責問,二哥不承認錯誤,表示不屈服於家庭的壓力。父親罰他在堂前下跪,他非常氣憤,而且以為從此不好再見年輕朋友們,於是他將火柴頭(含硫化磷的毒物)弄了很多,泡在水裏吞服,次日早晨便死在堂前了。二哥是以死來抗議的。
在安仁鎮的軍閥和富紳一般都有三妻四妾。這些太太們經常邀約在鎮上茶館聚會,吃茶、吃飯和打麻將。她們若在茶館打牌,其他的茶客都散去。在她們的附近街旁是有衛兵保護的,不許閑人去接近這些太太。總的說來,安仁鎮的社會風氣是好的,沒有聽見這些姨太太有什麼緋聞,但內部的事情有些卻是難以知道的。
安仁鎮容易遭水淹,民國時期每年七八月斜江河漲水,鎮上被淹,斜江小船可行到街上。紅旗壩水深一兩尺。自崇慶元通到劉氏莊園劉墩子處像一條土埂,地勢較高,不被水淹。天福街地勢也較高,不被水淹。漲水時附近居民將豬羊牛寄在我們家,水退了再牽回去。
斜江河兩岸是油沙土,向北靠大邑城為泥地。安仁場是很大的米糧倉,成為大米的集散地,從水口、灌口、馬湖等山區的米商來安仁鎮米市買大米,運到各處。米市周圍及後麵有許多豬圈,為肥豬市場。米市傍的同慶茶樓(袍哥樓)一樓是大米和肥豬的大市交易場。二樓接待大行商,很多商人出身袍哥,所以交易就在同慶茶樓。
劉文彩歸裏以前,安仁鎮的袍哥有三支:敦仁公、仁義公、義安公。劉文彩成立公益協進社將它們統一起來。
同慶茶樓旁邊是星廷戲院,隔壁是花園,有一二十間房屋,接待各碼頭袍哥重要人物。他們在同慶茶樓吃茶,住花園。劉文彩有重大秘事相商都在花園內。
安仁鎮本有川劇班社,是碼頭上辦的星明科社。謝文新的師父宋書田,唱小生戲,作戲文,是老一輩演員,負責科社;管事是李培成。省內著名川劇演員也應邀來演出,例如嶽春、筱桐鳳、周企何、周慕蓮、竟華、竟環都經常來。40年代星明社垮了,劉樹成又成立新的科社,名新又新。新又新劇院在成都市祠堂街。新又新社經常回安仁鎮演出,也到邛崍、樂山等地演出。著名演員到安仁鎮住在花園內,其餘的住戲台或別的地方。
20世紀20年代劉湘授意安仁鄉鄉長鄭炳章在鎮上修建公園。公園在天福街,建了一些樓台亭閣,麵積很大,因管理不善,漸漸荒廢。劉維三便在公園內建報本祠。城隍廟和東嶽廟也在天福街公園旁邊,並排一起。城隍廟的大鍾是明代萬曆年間鑄的,廟內塑有雞腳神、無二爺、送子娘娘、刀山、油鍋等冥府傳說故事。東後廟的大梁為明代天啟年間所建,廟門口有碼頭上擺的兩桌場夥(賭場),進山門是四大天王,後為十殿、東嶽大帝,大殿是三大佛像。廟前是扯謊壩,逢陰曆一、四、八場期。壩內為法管產,作為廟上收入。
公園內有一幢房屋,共五間,是鄉公所。張爺廟在公園前麵,關帝廟在公園末尾。袍哥喜歡夏天在關帝廟吃茶、打牌。單刀會也在此舉行。
毗盧寺在劉文輝公館背後,新中國成立初改為糧倉。寺內有女和尚——削發者,有發者為尼姑,共十幾個。寺有四重殿,大殿兩邊各有四個泥塑菩薩,兩三米高;中間三尊大佛是坐著的。
在安仁鎮興盛之前,大邑縣的經濟重心是一新(場)、二唐(場)、三灌口(鶴鳴山附近)。唐場原有馬邦。成都的貨物運到唐場再由馬邦運到康定。唐場經濟繁榮,能在此買到木器、絲綢、玉器,其他各鎮是買不到這些的。安仁鎮興盛後取代了附近場鎮,成為大邑縣的經濟中心。
安仁鎮劉氏家族在成都的一位軍閥,曾暗中與四川大學一位女學生相好,但她在成都常同一位男同學往來。這位軍閥便將女學生安置在安仁鎮鍾顯廷家監視起來。女學生的男朋友不久也來到安仁鎮,設法與這位女學生取得聯係。他們在一個夜晚私奔了。消息很快傳出,鎮上全體戒嚴,滿街都是兵士,每家每戶搜查。我們家也有兵士來查問,問有無外地客人來住,但兵士不敢進來搜查。我們回答沒有客人來,兵士便走了。過了一兩天,韓場有一對青年男女被打死,安仁鎮上傳開了。劉文彩說:“講什麼,哪個做好事,把他們埋了就算了。”從此,沒有人再談論這件事。
(二)劉源先生講述父親劉文彩瑣事
安仁鎮劉文彩的兒子劉源,於1924年出生於鎮上劉氏故宅。現在劉源先生居住於安仁鎮新區。先生早年耳聾,近年雙目失明,唯有保姆康德秀可以用手指在先生手掌上寫字,始可互相溝通。2010年4月6日上午10:30我們到先生新居采訪,已無法與先生交流。康德秀取出其平常與先生“交談”的所記下的有關其家族之事的數十頁雜亂紙頁。我們取得康德秀同意後,借回分類整理,茲擇要抄錄。
訪問人:謝桃坊、伍文
訪問對象:劉源
地點:劉源家客廳
時間:2010年4月 6日上午
整理:謝桃坊
20世紀20年代,劉文輝的部隊在江津兵變時,他的一個營長被打死了,他(營長)的兒子成了孤兒。劉文輝把他(孤兒)交給我父親。我父親把他帶到莊園養起來,還供他讀書。我不認識那孩子,是我回去時,兄弟告訴我的。因為他們是同學,在一起讀書。有一次我回老家,看見他和一個男孩在一起玩,他們都穿童子軍服。我問老四那是誰,我以為是外麵來耍的同學。兄弟說他是劉紹武的三女婿。劉紹武在江津兵變時差點被打死,王營長去救他,結果王營長被打死了。因為他們沒有成婚,不好住劉紹武家,劉文輝就叫我父親照顧他的生活。這個男孩隻知道劉紹武的三女不喜歡他。他小學畢業都十五六歲了,大概是1944年參加遠征軍走了,多年都沒有消息。1964年從北京來了一封信,上麵寫的是王壯雲。我不知道是誰,我拆開信看,稱呼我“三叔”。他在信裏說,他叫王士元,現在改名王壯雲。我才知道是他。他說,聽說六老爺(劉文輝)當了林業部部長,去會他。六老爺給他說我在政協工作。他就給我寫信說,他準備到成都來會我。過了不久,他到成都來了,帶了一個女的來,說是他愛人,耍了一天。他說複員回老家,在運輸公司當司機。在“文革”時,我走投無路,給他寫過信,信被退回來了,說查無此人。到北京,我也去找過他發信的那個地址,也沒有這個人。
從敘府(四川宜賓)撤回安仁,留了些人在那裏處理善後事,有些人就趁火打劫,收著錢就走了。其中有個姓趙的,人比較好,對我父親忠心,收了幾千塊錢後,回安仁交與我父親。我父親就把他安排到崇州當管事,管理那裏的田產。有一次,我看見他頭上包著白紗布來找我父親。見到父親後,他流著淚說,他的二老婆打他,把頭打破了,叫總辦(劉文彩)幫他出頭管一下他老婆。因他歲數大了,背也有點彎。他二老婆年輕,身體又好,人比較凶,經常打他。所以他隻有找父親哭訴。我父親聽了,當時氣得臉都發青了,說那還了得!馬上就要去崇州。我當時覺得好玩,一個大男人會被一個女人打破頭,覺得稀奇,就要和父親一起去看一看。我父親到了他家,他老婆聽說總辦來了,趕忙出來迎接。父親見她後,用竹竿打她的屁股,邊打邊說:怪都搞出來了,敢打自己的男人!問她以後還敢不敢,她趕緊說不敢了。我父親停了手,叫她起來,教訓了她一通,說:“若敢再犯,看我怎樣收拾你。從那以後,他二老婆再也不敢打他了。
以前劉文彩和李光普的關係很好,所以讓李光普的兄弟做他的副手,當公益協進社的社長。他們都跟到劉文輝走親共的。劉家兄弟目標大,好多事情不能自己親自去出麵。劉文輝又通過別人和李光普和共產黨聯係,隻有到重慶會周恩來才是他親自去。劉文彩與共產黨的事多數是由李育滋去接頭。李家兄弟和劉家兄弟,都是反蔣陣營裏麵的人。三爸看過四川的全部曆史資料,裏麵沒有寫劉文彩在宜賓殺過共產黨。宜賓有個趙一曼被國民黨搞地下活動的殺害,也說是劉文彩幹的。
(父親)吃的米都是和我們一樣,在米房打的米;菜也是和我們一樣的。隻是客人來了才殺一隻雞或一隻鴨——這種事都很少。平時添菜,就是添臘肉,一年到頭都是吃臘肉,吃得我不想吃了。隻有三桌工人吃飯。
(家裏)第一條大狼狗是唐場一個楊姓副官的。父親喜歡,楊就借給一條,名叫旺祥。中間又有一條狼狗,後來又養了一條狼狗名叫蠻子。旺祥很聽父親的話。家裏另外還養了兩條白花小狗。一次吃飯時,小花在桌下撿骨頭,旺祥也來撿骨頭。小花不讓它撿,旺祥就一口咬住小花的頸項不放。父親忙用椅子去擋,擋不住。我用棍子打,好不容易才分開。小花已被旺祥咬傷。父親說不要旺祥了,我不願意;他就說它要咬雞,已咬了三隻雞了。我聽後就同意了。父親帶它到門外,把門關上。它知道闖了禍,就自己跑回唐場原來的主人那裏。
王玉清(劉文彩的五姨太)沒生育,抱了她兄弟的女來養。王玉清有兩個繡花女工,一個是李三姐,未出嫁,二十歲左右,大概在家時紅杏出牆,他男人知道了就要打死她,她聽到風聲就跑到我家來避難,要求我父親救她。我父親愛做好事,就留下她給王玉清做繡活。她們兩個整天都坐在王玉清住的房屋下繡花。有一年我回家聽王玉清說,李三姐死了。我聽後很吃驚,說那麼年輕怎會死。王玉清說是害急病。過了不久,聽說李三姐是打胎死的。她是一個未嫁的女人,為什麼會懷孕,是不是真的,我懷疑。有天我碰到劉紹武,他寫了兩個字是“李三”給我看,又很神秘地對我笑。我當時不知他是什麼意思,感到莫名其妙。新中國成立後看到揭露劉文彩罪惡時,說李三姐被劉文彩強奸了把肚子弄大了,叫她回去打胎死了的。其實李三姐是得病,父親叫她回去養病,後來死了。我父親對人厚道,看她父母親可憐,就送了幾畝地給他們,解放(新中國成立)後這些被說成是他(父親)的罪過。
王玉清想生(子),卻沒辦法。她到處托人找藥,說我父親吃了都不行。我父親喜歡王,也想王生一個(子),好分財產給她。聽說有一次半夜,把薛副官叫進去,去看父親,因父親害急病。後來聽說就是王亂拿藥給他吃,吃壞了,吃後心裏煩躁。薛副官馬上開了一張藥單子,去撿了兩副藥,回來煎給他吃。有一次看見他在看一個藥的手寫說明書,因為是我,薛不避我,我就拿來看,說明上的藥名叫“種子靈丹”。說明上說藥很靈驗,吃了後一定會懷上的,說得很神,說一定會生兒子,還試驗把藥放在雞籠上,以後母雞下蛋孵出來全是雞公。當時我不信這些。據我現在分析,假如李三姐真是被我父親弄大了肚子,他又那麼喜歡王玉清,完全可以叫王裝大肚子,等李三姐生下,說是王的,在後院住,哪個也不會懷疑不是王玉清自己生的。所以我們認為,我父親決不會做那些事。這個事是咋編出來的,因為他對我父親懷恨在心,但是表麵不露聲色。那時我父親為了修學校,把家裏所有的錢都用完了,沒辦法隻有做一回鴉片生意。父親不會自己出麵,就叫下麵的人去做,其中就有劉紹武。當時交通不便,在路上要走半個來月。劉紹武就把鴉片做了手腳。當時聽說煙回來了,又說煙被偷了。我父親聽了很生氣,下午了,父親要出去,給我說:二哥(劉元棠)把煙偷了。到了唐場,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二哥說沒做這樣的事。就把參加運輸的人找來當麵查,又燒起油鍋,把銅錢放在裏麵,跪倒發誓,去撈銅錢。主要是嚇唬他們,要說出真話,並不是要他們真撈。劉紹武在這種情形下,隻得承認是他做的。我父親很生氣。還有一次,他參與了搶劉樹成,我父親知道了,就把鄉長的職位給他換了。他就把父親恨得要死。這人心不好,白錢黑錢都吃。
鎮中心有戲台子,每年都要包戲班來唱戲。成都有一個三益公戲院。有一次安仁演戲,請了幾個女演員,其中有映雪、玉霞、菊芬。菊芬最漂亮,映雪年齡最大,樣子最差,到了安仁唱完戲後,被三個袍哥帶回家了。菊芬被劉誌成帶回去了。玉霞被安雨晴帶回去,當了小老婆。映雪被張海如帶回去。張海如家本來有個小老婆俞誌堅,也是個妓女出身,三十多歲。張海如在戲院把她(映雪)帶回家,俞誌堅看到心裏不舒服,怕映雪當了小老婆,張把她丟了。她表麵不敢反對,但有心計。安仁鎮有點錢的女人都和王玉清有往來。她就設法把映雪介紹給王玉清。王玉清喜歡映雪唱戲,又會打牌。俞誌堅就叫王玉清把羅映雪留下陪她耍。這樣羅映雪就在我家住下了。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她已在我家住了幾年了,但我未問她是誰。就是有這樣一個戲子在我家住過,解放(新中國成立)後就說成我們強奸她。
1942年3月新公館建成後,幺爸(劉文輝)他們一家回來,還請了戲班在安仁、唐場唱戲。在我們家吃飯,吃了我家自製的臘肉,說好吃。從那以後,每年我父親春節前都殺一頭豬,醃好後叫人送到成都幺爸那。
有一年我和父親從安仁街上回家,走到劉湘公館這邊有座碾子的橋上,在場這頭挨到我們家這個方向有個小夥子就在橋邊上,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他麵前放了一個大簸箕,裝起小魚有大半簸箕的樣子。他看到我們走過來,就站起來說:“五老爺,我趕了一天場,一條魚都沒有賣掉。五老爺,你買了嘛。家裏還等到我買米回去。”那個小夥子不是我們這邊的人,他是場那頭通大邑方向的人。他很聰明,他知道我父親在公益社辦了事回來要經過那裏,他就在那裏等我父親,好叫他買。父親聽他那樣說,問我吃不吃魚。當時我也十五六歲,我說這些小魚肉都沒得,咋個吃。盡管這樣,我父親還是叫他拿到我家去,叫他去向薛副官拿錢。父親不問要多少錢,也不怕小夥子多要,實際上是考查那個小夥子老實不老實。若老實,以後有事就好提拔他做事。廚房把魚煎好後大家都吃。看門的楊大爺,牙都沒了,也裝了一碗來吃。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買了那麼多小魚兒,自己又吃不了那麼多,煎好後大家都吃了。他主要是幫助那個小夥子。
(三)薛疇九交代情況整理稿
訪問人:四川大學曆史係劉少平、經濟係趙建生、中文係王俊華
訪問對象:薛疇九
地點:崇慶縣公安局
時間:1966年2月22日
劉文彩在宜賓有街房二百多間,其中挨著城牆新修了幾十間。房租是由萬成宣、李全宗幫他收。李駐宜賓,公館也出租。
劉文彩在宜賓沒有管田糧,收護商捐,有稅捐局。局長下麵是卡員,卡員下麵是巡丁。
劉文彩在宜賓的銀號有兩個,“人和”是其中之一。“人和”在雲南、上海、成都、瀘州、重慶等處都有分號,宜賓是總號。香港和外國沒有。這些字號啥子都搞,主要是搞鴉片,從雲南買來,在宜賓改裝販賣。其他還做絲、鹽、棉紗、茶葉、藥材等。買鴉片一次一二十畝,一年買四五次。
銀號是彭戴揚幫他管,彭戴揚在大邑唐場住家。
二十四軍和護商處,經常在銀號裏提款。
“人和”收後,就是“裕通”在接手辦。“裕通”比“人和”早,起初是劉自乾(文輝)辦的,臨後交給劉文彩,上海、成都、昆明俱有分號;經理是誰,記不起了。劉文彩回大邑後,一齊都未做了。
劉文彩從宜賓走後,各銀號彭戴揚給他吃了一半;在雅安彭戴揚給他算賬,算了一萬塊不給他。
聽說劉文彩在宜賓造嗎啡用黃柏等,隻造了幾回。到重慶劉湘要吃他的;是宜賓幹樹人、劉玉山幫他造。
劉文彩的四艘輪船是客貨兩裝,自己也裝貨,剩下的幫人家裝。這些輪船後被劉湘接收。二十四軍買了四架飛機,也被劉湘接收。
劉文彩在安仁沒有字號、煙館。公益協進社開有一個賭場,一年搞個把兩月,賭打雀雀、賭膘估等,沒聽說抽頭。公益協進社還開有一個當鋪。劉文彩回安仁後看不起這些小生意,他的錢用都用不完。在安仁有街房一百好幾十間。維新街、樹人街、裕民街、吉祥街等都是他的。這些街房,小的一年租幾鬥米,六七鬥,八九鬥不等。大的才石把米。這些街房一般都不大,鋪麵窄,進深淺。
劉文彩共有田地八千餘畝,宜賓和雅安沒有田地。挨大邑有幾十畝,三岔有幾百畝,王泗沒得,安仁鎮有一千多畝,牛皮場有六百多畝,董場六百多畝,唐場幾十畝,上安有一千多畝。
按:此記錄稿用大邑地主莊園陳列館稿箋書寫,每頁約450字,共11頁,但自第3頁以下已墨跡模糊不清,難以辨認。茲擇其可考辨者摘錄於下。
劉文彩是民國二十八年娶的王玉清。從此後對淩旦不像以前那樣喜歡了。有次劉文彩打她耳光。
劉文彩沒有用過大秤。
劉文彩在安仁街上花園內專門有個柑子園,在老館內也有幾十株柑子。這是專門為他吸煙後,口極苦了吃的。
劉文彩曾派人打死王玉清的族弟王老八,因他和其舅母子通奸。
劉元龍吃嗎啡在街上買,劉澤高、戴高中等在造。
劉文彩的鬥,一鬥大一升多。
劉文彩沒有飛輪風穀機。他妹弟廖增三用飛輪風穀機,劉文彩想用。
驗租,劉文彩用口吹,隻吹幹穀,看碎不碎。
成都街房隻有幾十間,公館文廟前街楊(重華)住,陝西街淩旦住,湖廣館街梁慧靈住。
有個丫頭喜兒喊縫衣的李二姐為太太,劉文彩冒火了,倒碗鹵蛋水,叫喜兒吃了。
在宜賓曾黑辦三個地下黨同誌。
口述人薛疇九(簽名)
(四)劉澤高訪談
訪問人:傅敏、彭小剛
訪問對象:劉澤高(1919年出生,現年74歲,曾做劉文彩管家)
地點:安仁鎮劉澤高家
時間:1993年8月11日
問:請你談一下劉文彩當年過中秋節的情況。
答:據我所知,劉文彩以前過八月十五,跟現在一樣,吃麻餅、花生、胡豆等,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公館內不是很熱鬧,也不張燈結彩,不擺酒宴請客人。
問:八月十五,劉文彩兄弟幾人有無團聚。
答:劉文彩幾兄弟關係很好,除了老二(劉文運)不來往,其他幾家常有來往,但中秋節他們各家自己過。他們在外做事的子侄也沒有回來過。劉文彩對每年八月十五不很看重,過大年、過生期辦得比較熱鬧。
問:請你談一下劉文彩過春節、過生期的情況。
答:劉文彩幾乎每天都要上街,大年三十、初一也不例外。他一般每天擺兩桌酒席,飯局最初擺在保育院,由張大娘(王玉清娘家人)當管事,後移在花園(星廷戲院邊)。如有外麵客人來,另在街上其他館子辦招待。春節時,來拜年的人一般要送“三件禮”(豐儉因人而有異),中午十二時準時開飯。餐具是劉文彩民國二十五年在江西燒製的,共一百桌。正月初九至十五,搞春台戲(擺川劇圍鼓),劉文彩也扮演角色,很熱鬧。有一次廳長(劉文淵)上街來,劉文彩對他長兄非常尊敬,他親自給廳長添飯。
有一年劉麻子(劉樹成)提出“拜大年”,意思是正月初一那天拜年的人統一出份子錢,劉文彩統一辦酒席,但此規矩隻興了一兩年。
劉文彩生期是冬月二十三(1887年生)。有一年他曾請安仁中學學生上街遊行過。第二年他到成都過生。公館在成都文廟後街51號,現在公安廳。當時我在場,還有吳德讓、劉元琮、劉元華、劉元愷等人。中午大家打小牌,吃點心(打尖,代清點人數),下午三時,在南大街擺的海參席。
問:請你談一下劉文彩公館內的情況。
答:我曾在公館中式客廳看到過劉文彩六兄弟合影,有兩張,一張坐著照的,一張站著照的。中式客廳那座鍾,當時叫“四音鍾”(它一小時內每隔十五分鍾報時一次,四次報音長短不同)。
當時公館內喬啞巴是主要管事之一,他管客人生活,一般客人若不把他擱平,第二天早晨洗臉水都沒有。
劉元龍煙癮很大,他每天吸鴉片煙到深夜。
傅敏執筆
大邑地主莊園陳列館資料室
1993年8月11日
(五)訪問餘瑞成記要
訪問人:唐興邦
訪問對象:餘瑞成(男,48歲,安仁公社管水利的負責人)
地點:安仁公社
時間:1976年6月1日下午
新民大隊原有一條移沙堰,農民全靠它引水灌田。劉家地主見了就眼紅,為打這條堰的主意,地主就想出一個方法:先把田買攏堰頭,栽上一排碗口粗的樹,趁晚上就開了一條堰,把農民的堰水搶去了。農民不服氣,和他打官司。地方官來看了就說,劉家地主的樹都長了這麼粗,怎麼會是搶你們的水。就這樣,偽政府就把堰水判給了地主。我們沒有辦法,大家非常憤恨,給地主那條堰取名為“估家堰”。解放(新中國成立)後,1952年才重新把這條堰修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