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1 / 3)

在這一年冬天的剩餘日子裏,杜。洛瓦夫婦常去瓦爾特家。就連在瑪德萊娜聲稱自己懶得出去而寧願留在家裏時,杜。洛瓦也照樣要去同這一家人一起共度晚餐時間。

星期五是他所選定的固定日子。一般到了這一天,除了杜。洛瓦,老板夫人誰也不會邀請,因此這美好的時光也就屬於我們這位漂亮朋友一個人獨享。吃過晚飯後,大家常玩玩牌,喂喂金魚,像一家人似的消磨著快樂的時光。瓦爾特夫人有好幾次在較為隱蔽的地方,如門背後。花房裏的樹蔭或某個昏暗的角落,冷不防抓住杜。洛瓦的雙臂,緊緊地將他摟在懷內,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我愛你!。。。。。。我愛你!。。。。。。愛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每一次,杜。洛瓦總是冷冷地將她推開,冷靜地向她說道:"又來了,您要總是這樣,我就不再來了。"

三月底,兩姐妹的婚事突然傳得眾人皆知。大家都說,羅莎的未來郎君是德。拉圖爾—伊夫林伯爵,蘇珊的未來郎君則是德。卡佐勒侯爵。這兩人已成為瓦爾特家的常客,享有特殊的地位和禮遇。

不過,杜。洛瓦和蘇珊卻相處融洽,無拘無束,像親兄妹一般。兩個人常常一聊就是好半天,把什麼人也不放在眼內,彼此似乎十分情投意合。

至於蘇珊會嫁給誰的問題,他們不再提,甚至也未談到那些隔三岔五前來求婚的人。

一天上午,杜。洛瓦被老板帶到家中吃午飯。不久,瓦爾特夫人被仆人找去接待一位來訪的供貨商,他借機向蘇珊提議道:

"咱們去給金魚喂點食如何?"

他們都把一大塊麵包拿在手裏,來到花房裏。

大理石水池四麵放了些軟墊,以備人們在近處觀看遊魚時,但跪在上麵。兩個年輕人於是各拿了一塊,肩並肩在水邊跪了下來,開始向水中投扔手上捏出的小麵包團。魚兒看到後,立即搖頭擺尾地遊了過來。它們轉動著凸出的大眼,或是來回悠遊,或是潛入水下,吞食下沉的麵包。隨後又浮了上來,希望能再吃到一塊。

這些小東西,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身子轉動自如,動作敏捷,樣子十分有趣。其鮮紅的軀體在池底黃沙的襯托下,截然分明,像一團團光亮的火焰,不時出沒於碧波之中。而一旦停止遊動,其鱗片的藍色邊沿便顯得分外耀眼。

杜。洛瓦和蘇珊看著自己映入水中的身影,不禁相視而笑。

"蘇珊,"杜。洛瓦悄然說道,"你有事不對我說,這可不好。"

"你指什麼,漂亮朋友?"蘇珊問。

"晚會那天,就在這裏,你答應過我的話,忘了嗎?"

"沒有呀。"

"你曾答應我,如果有人向你求婚,你要先聽聽我的意見。"

"怎麼啦?"

"怎麼啦!有人已經向你求婚。"

"誰?"

"你不知道。"

"我發誓我不知道。"

"你知道。就是那個花花公子德。卡佐勒侯爵。"

"這該怎麼說呢?首先,他並不是個花花公子。"

"就算不是吧,但是他是個笨蛋,整天賭博耍錢,吃喝玩樂,敗盡了家產。你年輕漂亮,聰明伶俐,能同這樣的門第結親,真是絕好。"

"你好像非常討厭他,"蘇珊笑著問道。

"我並不恨他。"

"不,你恨他。但他也並沒有那麼好。"

"哪裏,他是個十足的蠢貨。"

蘇珊微微側過身,把目光從水中轉移了過來:

"哎呀,你這是怎麼啦?"

杜。洛瓦麵露窘態,隻得說出心中秘密:

"我是。。。。。。我是。。。。。。我是有點嫉妒他。"

"你?"蘇珊十分驚訝。

"是的。"

"真奇怪,這怎麼會呢?"

"因為我愛上了你。你這個壞東西,你心裏一定知道。"

"你難道瘋了,漂亮朋友?"蘇珊突然嚴肅道。

"我覺得,自己確是瘋了。你是一個未婚少女,而我已是一個有婦之夫。這件事很清楚?我這樣做,不但是瘋了,而且是犯罪,甚至可以說是無恥。所以,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一想到這一點,我便恨得喪失理智。這不,聽說你要結婚,我氣得了不得,簡直要動刀殺人。蘇珊,心裏憋了好久的話,今天都對你說了,你要原諒我。"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水中的金魚見上麵再也沒有麵包擲下來,便像英國士兵似的排成一行,呆呆地把目光集中在岸邊兩人的臉上。而這兩人現在是再也不管它們了。

"可惜你已經結婚了,"蘇珊說,語氣中憂喜參半。"沒有別的辦法?誰也無能為力,一切都結束了。"

杜。洛瓦猛地轉過身,緊貼她的臉,向她問道:

"要是我離了婚,你願嫁給我嗎?"

"會的,漂亮朋友,"蘇珊不加思索地答道,"我會嫁給你的,因為我喜歡你,勝於喜歡其他任何人。"

"謝謝。。。。。。謝謝。。。。。。"杜。洛瓦站起身,結結巴巴地說,"我隻求你一點,再也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求婚,先等一等。算我求你了,這一點你能答應嗎?"

"好,我答應你,"蘇珊說,心裏亂糟糟的,自己也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杜。洛瓦將手中仍拿著的一大塊麵包往水裏一擲,便慌慌忙忙地離開了蘇珊,連"再見"也忘了說。

沒撕開的大塊麵包,漂浮在水麵上。池中金魚紛紛直衝過去,圍在四周貪婪地大口大口啃齧著,後來又將麵包推到水池的另一頭,翻來覆去地在麵包的下方爭搶,攪成一團,如同一朵頭朝下落在水中的鮮花,轉個不停。

心中既感到詫異又惴惴不安的蘇珊,站起身,慢慢地回到客廳:漂亮朋友已經走了。

杜。洛瓦神色自若地回到家中,瑪德萊娜正趴在桌案上寫信。

"瓦爾特家星期五的晚飯,你還去嗎?"他問,"我照例是要去的。"

"我不去了,"瑪德萊娜遲疑一會兒說道,"我不太舒服,還是留在家裏算了。"

"隨便你,"杜。洛瓦說,"並沒有人逼你去。"

說罷,他又拿起帽子,走出家門。

一直以來,他便在注視著瑪德萊娜的一舉一動,不遺餘力地對她進行監視和跟蹤,因此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如今,他所期待的時刻就要到來。瑪德萊娜剛才說她"還是留在家裏算了"時,其含義他一下就聽了出來。

後來的幾天,他對她十分和氣,整天樂嗬嗬的。這是他多日來所少有的,瑪德萊娜因而說他簡直改頭換麵了。

到了星期五,他很早便穿好了衣服,說是先要去辦點事,而後便去老板家吃晚飯。

六點左右,他吻別妻子,出了家門,直接走到洛雷特聖母院廣場,叫了輛出租馬車。

他向車夫說道:"請將車趕到泉水街,停在十七號對麵,就站在那裏,直到我吩咐你離開。然後請將我送到拉法耶特街的'山雞飯店,。"

車子開始迅速向前走著,杜。洛瓦將窗簾放了下來。不久,馬車停在他家對麵的馬路上,他開始注視門前的動靜。等了約十分鍾後,他見瑪德萊娜從裏邊出現,向環城大道走去。

待她走遠後,杜。洛瓦將頭伸出車窗,向車夫喊了一聲:"走吧。"

馬車於是繼續前行,很快將他送到本街區眾人皆知的"山雞飯店"。他走進飯店,要了幾樣菜,一邊慢慢地吃著,一邊不停地看著手腕上帶著的手表。吃完飯,他又喝了一杯咖啡和兩杯清醇的香檳,並點上一支上等雪茄,不慌不忙地抽著。到了七點半,他從飯店裏走出來,叫了一輛由此路過的空車,直奔拉羅什富科街。

車子在一幢樓前停下後,他向門房二話不說,便直接上了四樓。他扣開一扇門,向前來開門的女仆問道:"請問吉貝爾。德。洛爾姆先生在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