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瑪德萊娜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了。她一反常態,以其深邃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那明亮的雙眼,好像要從中發現什麼,洞穿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靈。由於這人的內心世界是那樣地神秘,隻有在他稍不經心而未加提防的短短一瞬間,才可像那略略開啟的門扉,讓人隱隱看到一點。隻見瑪德萊娜這時不緊不慢地說道:
"可是我覺得,他若。。。。。。將這樣一大筆遺產留給你,外人定會一樣感到奇怪的。。。。。。"
"怎麼見得?"杜。洛瓦急忙追問。
"因為。。。。。。"瑪德萊娜欲言又止,"由於你是我丈夫。。。。。。你認識他才多久?。。。。。。而我同他的交往卻很多年了。。。。。。他在弗雷斯蒂埃還活著的時候立的前一份遺囑,便已寫明讓我繼承他的遺產。"
杜。洛瓦大步在房內來回走,說道:
"你不要這份遺產。"
瑪德萊娜毫不在乎地說:
"好呀,不過這樣的話,也就不用等到星期六,立刻就可派個人去告訴拉馬納爾先生。"
杜。洛瓦在她麵前停了下來,兩人再次相視許久,都想洞穿對方的內心隱秘和真實意圖。通過這心急火燎。默默無言的探詢,雙方都竭力想將對方的心思都覺察到,因而這是一種心智的較量。這兩個人雖然朝夕相處,但彼此之間始終缺乏了解,更不要說心靈深處的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了,因而經常互相猜疑,多方探測和窺伺。
杜。洛瓦這時忽然湊近瑪德萊娜的麵龐,低聲向她說:
"別裝傻啦,你就知道了吧,你曾是沃德雷克的情婦。"
瑪德萊娜聳了聳肩:
"你可真是個榆木疙瘩。。。。。。沃德雷克對我確實有感情,並且很深。但我們的關係也就僅此而已。。。。。。從來沒有過越軌行為。"
"你在撒謊,這不可能,"杜。洛瓦使勁跺著腳。
"可事實就是這樣,"瑪德萊娜說道,是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的。
杜。洛瓦又在房裏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又停在她麵前:
"那你說,他幹嗎把遺產全留給了你?"
"這很簡單,"瑪德萊娜慢條斯理地說道,"就象你剛才所說,我們,更確切地說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們就已相識了。我母親曾在他的一個親戚家當過伴娘。正是由於這一原因,他常來這兒看我。因為他沒有子女,在遺產繼承問題上便自然想到了我。如果說他曾有點兒愛我,這是完全可能的。但是哪個女人未曾這樣被人愛過?他或許正是因為這種藏於心底的愛,就在安排自己的後事時,將我的名字寫在了他的遺囑上。每個星期一,幾束鮮花他都會帶來的,你對此並未感到奇怪,然而他一朵花也未送過你,難道不是嗎?他今天又將遺產送給我,道理是一樣的,況且這遺產他也無人可送。相反,他如果讓你來繼承這筆遺產,那就太為滑稽了。他幹嗎要這樣做呢?你是他什麼人?"
這幾句神態自然,從容不迫的話,說得杜。洛瓦張口結舌。不過他依然寸步不讓: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按照遺囑所作的規定接受這筆遺產。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人人都會以為有那麼回事,從而對我說長道短,拿我取笑。同事們本來就對我嫉妒得要命,這樣一來豈不會更加肆無忌憚地誹謗我?我必須比任何人都更加注意維護自己的榮譽和名聲。外麵已有謠傳,說某人是我妻子的情夫,我不能讓我妻子接受這種不清不白的遺產。"
"好吧,親愛的,"瑪德萊娜依然和顏悅色,"我們就這樣放棄吧!不就是少得一百萬嗎?"
杜。洛瓦仍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有了這句話,他大聲地自言自語起來,有意讓瑪德萊娜能夠聽到:
"是啊。。。。。。這一百萬。。。。。。隻好算了。。。。。。他在立遺囑的時候,竟然沒有想到這樣做是多麼地缺乏考慮,忘掉了起碼的習俗。他沒有想到,這會讓我處於多麼尷尬。難堪的境地。。。。。。生活中,什麼事都應考慮周全。。。。。。他若將此遺產給我一半,也就不會有這種麻煩。"
他坐了下來,蹺起了二郎腿,同時嘴角的胡須用手撚著。每當他遇到棘手問題而感到煩悶和怏怏不樂的時候,他總愛這樣。
瑪德萊娜拿起一個她每逢有空就繡幾針的刺繡活兒,一邊挑選絨線,一邊說道:
"我的話已經說完,由你考慮怎麼做。"
杜。洛瓦沉默不語,後來吞吞吐吐地說道:
"世人將永遠無法理解,沃德雷克為什麼選中你為他唯一的繼承人,並且我竟也甘心讚同。因此如按現在這種方式接受這筆遺產,對你而言將等於承認。。。。。。你們倆關係曖昧,就我而言將等於承認自己甘願屈尊,無恥之尤。。。。。。因此對於我們的接受,別人會怎樣想,不能不加以考慮。必須想個萬全之策,使之得以避免。假如可以讓他們相信,他將這筆遺產給了我們兩個人,丈夫一半,妻子一半。"
"可是遺囑寫得明明白白,"瑪德萊娜說道,"我看不出這怎麼好。"
"有什麼難的?"杜。洛瓦說,"你可以用生前饋贈的方式將這遺產的一半分給我。我們又沒有子女,這樣做完全可以。這樣的話,便可將那些心懷叵測之徒的嘴堵住。"
"我仍然不明白,這怎麼會使外人不去議論,"瑪德萊娜有點不耐煩了,"因為遺囑分明是白紙黑字,還有沃德雷克的簽字。"
"我們難道要將這份遺囑貼到牆上,讓人人知道?"杜。洛瓦氣憤地說,"說到底,你這個人真是蠢得很。我們就說,德。沃德雷克伯爵給了我們一份遺產,每人一半。。。。。。不就行了?。。。。。。總之,沒有我同意,你是拿不到這份遺產的,要我同意,則必須分我一半,以免我成為別人的笑料。"
瑪德萊娜又用其犀利的目光看了看他,說道:
"隨便你,我怎麼都行。"
杜。洛瓦站起身,又在房內來回走了起來。他好像仍有點猶豫不決,現在是盡力避開妻子的銳利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