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2 / 3)

蘇珊對他現在是張口"漂亮朋友"閉口"漂亮朋友"地叫個不止。

一聽到她的叫喊,杜。洛瓦立刻便會離開她母親而向她跑過去。蘇珊這時會在他耳邊嘀咕兩句很尖刻的話語,兩人於是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這樣,杜。洛瓦既已對這位母親的愛感到索然寡味,如今也就對她厭煩透了。他隻要一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甚至是想起她,便怒氣衝天。於是,他不再去她家,對她的來信或召喚,也不予理睬。

瓦爾特夫人現在終於明白,杜。洛瓦已不愛她了,因此備感心中痛苦。但她並未死心,仍在時時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甚至坐在窗簾放下的馬車裏,在報館或他家的門前,或在他可能經過的路旁等著他。

杜。洛瓦真想毫不客氣地罵她一通,甚至狠狠地揍她一頓,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滾開吧,你總這樣纏著我,真是讓我煩透了。"可是鑒於《法蘭西生活報》的關係,他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希望通過他的冷漠和軟硬兼施,以及不時說出的尖銳話語,而使她最後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早該結束了。

不料她仍不識事務地想出種種理由,一定要他去君士坦丁堡街同她見麵,而一想到兩個女人總有一天會在門前相遇,杜。洛瓦就感到不寒而栗。

說到這另一個女人,即德。馬萊爾夫人,在這一年的夏天,他對她的愛越來越深了。杜。洛瓦常叫她"我的淘氣鬼"。不言而喻,他喜歡的是她。因為他們都是玩世不恭的風流人兒和在社交場中追歡買笑的浪蕩男女,兩人如此相投的性情,連他們自己也未想到,他們竟與街頭那些生活放蕩之徒毫無兩樣。

因而整個夏天,他們是在卿卿我我的熱戀中度過的,常常像兩個尋歡作樂的大學生,特意偷偷離開家,跑到阿讓特伊。布吉瓦爾。麥鬆和普瓦西去共進午餐或晚餐,並長久地在河上泛舟,采摘岸邊花草。德。馬萊爾夫人所看重的是塞納河炸魚。白葡萄酒燴肉和洋蔥燒魚,以及酒肆門前的涼棚和艄公喊出的號子。杜。洛瓦則喜歡在大晴天與她一起坐在郊區列車的頂層上,說說笑笑,飽覽巴黎郊外的風景,雖然市民們在這裏建的一幢幢別墅大都十分簡陋,並無多少魅人之處。

有的時候,杜。洛瓦不得不趕回城裏,去瓦爾特夫人家吃晚飯。他此刻對死死纏著他的老東西真是恨得咬牙切齒,一心惦記著剛剛和他分手的德。馬萊爾夫人,由於在河邊的草叢裏,這年輕的女人已使他的欲望得到滿足,他的心已經被她完全占據。

現在,他以為自己已終於大致擺脫老東西的糾纏,因為他特別明確,甚至直截了當地向她表明,他不想讓他們之間的關係再繼續下去了。不想一走進報館,竟又收到了她的快信,要他下午兩點去君士坦丁堡街相會。

他一邊走一邊將信讀了一遍,隻寫上麵寫道:"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事情至關重要。請於午後兩點在君士坦丁堡街等我。我這回可要為你幫個大忙。你至死不渝的朋友。。。。。。維吉妮。"

"老東西今天又要見我,"杜。洛瓦在心裏嘀咕道,"不知為的是什麼?我敢打賭,除開沒完沒了地向我嘮叨,她是怎樣地愛我,一定是什麼話也沒有。不過她在信中談到事情至關重要,又說要給我幫個大忙,這或許是真的,所以得看看再說,問題是,克洛蒂爾德四點就到,我無論如何得在三點之前把老東西打發走。唉!這兩個女人可真是煩人,但願她們不要碰在一起!"

他不由地想起自己的妻子。說實話,也隻有她從沒給他帶來任何煩惱。她有自己的生活,似乎也很愛他,這在他們共度良宵時表現得尤為明顯。總之,她平素的生活有條不紊,幾乎一成不變,決不允許人輕易打亂。

這樣,杜。洛瓦邁著緩慢的步伐,向他那用作同女人幽會的住所走了過去,心裏對那老東西恨得什麼似的:

"哼,她這次要是什麼事兒也沒有,看我會怎麼對她吧!我才不會像康布羅納那樣溫文爾雅。相反,作為第一步,我將對她說,從今之後再也不會跨進她家的門坎了。"

於是他馬上走進房間,等待瓦爾特夫人的到來。

她幾乎馬上就來了,一見到他便說道:

"啊!看來,我的信你收到了,真是太好了。"

杜。洛瓦沒好氣地回答道:

"是的,信送到報館時,我正要去眾議院。今天找我來有什麼事?"

為了吻他,她的麵紗已被摘去,像一條被打怕的狗,一副膽怯而又溫順的樣子,向他走了過去,一邊說:

"你為何對我這樣狠?。。。。。。說話總是夾槍帶棒的。。。。。。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也不想想,這樣做會給我帶來多大的痛苦?"

"收起你那一套吧!"杜。洛瓦向她嘟噥道。

瓦爾特夫人緊挨著他站著,一旦他微微一笑,或做個什麼手勢,就會立即投入他的懷抱。

"我原本是一個多麼規矩而又幸福的女人,"她又說道,"不想被你勾引而誤入歧途,今天你竟又這樣對我。你當初在教堂裏是怎樣對我說來著,以後又怎樣地硬把我拉到這間房裏,你總還沒有忘記吧?可是現在,你一見到我,竟是這樣一副樣子,這樣一種腔調!上帝!上帝!你對我為什麼如此凶狠?"

杜。洛瓦跺了跺腳,變得更為聲色俱厲了:

"別說了,你這些話我實在聽夠了。一見到你,就這沒完沒了的嘮叨。好像我當初追求你時,你還是個孩子,什麼也不懂,完全是個天使。不,親愛的,其實很難否認,你當時可並不是一名無知無識的幼女,因此根本就談不上拐騙。你是作為一個成年婦女,投入我的懷抱的。對此,我一直深深地銘感於懷,但我總不能就這樣一輩子圍著你轉。你有丈夫,我也有妻子,我們都是有家的人,再也不能胡鬧了。是的,我們曾相愛過,不過時間短暫,無人知曉,一切都結束了。"

"啊!"瓦爾特夫人說道,"瞧瞧你這些話是多麼地狠毒,多麼地齷齪,多麼地無情無義!是確,我當時已確實不再是冰清玉潔的少女,可是我從沒愛過別人,從未失過身。。。。。。"

"這些我全知道,"杜。洛瓦打斷她的話,"並且你已說過不下二十次了。不過你應該知道,你當時已有兩個孩子。。。。。。因此早已不是一名處女。。。。。。"

她驚愕不已,不由地倒退了一步:

"啊!喬治,你要這樣想的話,那就太不成樣子了!。。。。。。"

與此同時,她雙手按住胸口,喉間喘著粗氣,眼看著就要放聲痛哭。

杜。洛瓦看她的眼淚已經下來,順便拿起放在壁爐上的帽子,向她說道:

"既然你要哭,我就走了,如今。你今天讓我來,原來就是要我看這場表演!"

她往前一步,攔住了他,同時從兜裏抽出一塊手絹,迅速擦了擦眼淚。神色終於鎮定下來,但說出的話語仍因為氣噎喉堵而斷斷續續:

"不。。。。。。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個消息。。。。。。一個政治方麵的消息。。。。。。要是你願意。。。。。。可以趁此機會賺上五萬法郎。。。。。。甚至更多的。"

"什麼?你說的是什麼?"杜。洛瓦的語氣忽然舒緩下來。

"昨天晚上,我偶爾聽了幾句我丈夫和拉羅舍的談話。再說,他們平時談些什麼,倒也不怎麼背著我。我隻聽我丈夫要拉羅舍對你保守秘密,因為他怕你會把事情泄露出去。"

杜。洛瓦已將帽子都在椅子上,神情顯得十分緊張:

"那麼,他們說了什麼呢?"

"他們將要占領摩洛哥。"

"這是哪兒的話?我剛才還在拉羅舍家,跟他一起吃了飯。內閣怎樣安排,他基本上都已對我講了。"

"不,親愛的,他們騙了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事。"

"你坐下來說,"杜。洛瓦對她說。

他自己隨即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了下來,瓦爾特夫人則從地上拉過一個小板凳,放到杜。洛瓦兩腿之間,一屁股坐在上麵。接著,她十分溫存地說:

"我由於時時想著你,現在對我身邊的人所悄悄議論的話題,也很在意。"

她告訴杜。洛瓦,一個時期來,她發現他們一直在背著他搞些秘密東西。他們對他是既想利用,但又不太放心。

"你清楚,"她說,"一個人在有了心上人後,是變得非常精明的。"

到了來此見他的頭一天,她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原來他們正在偷偷地謀劃一筆很大很大的交易。她為自己的機靈而感到高興,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她激動的很,出言吐語徹底是一副金融家內眷的神情,異常熟悉交易所裏所玩弄的各種花招和證券市場的急劇變化。證券行情的這種大起大落,常會使成千上萬的小資產者和微薄年金收入者,在一兩小時內便傾家蕩產。正由於這些人以其積蓄所購股票,大都是以一些政治家或銀行家的響亮名聲作為後盾的。

"他們這一手,"瓦爾特夫人反複說道,"幹得真太漂亮了,實在是天衣無縫。再說整個事情是我丈夫一手策劃的,他對此很內行,簡直是得心應手。"

杜。洛瓦對她這沒完沒了的情況介紹,實在不耐煩聽他說了,說道:

"究竟這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呀。"

"好吧,事情就是這樣:向丹吉爾出兵一事,早在拉羅舍當上外交部長之日,他們就已決定了。這期間,他們一步步地,把降到六十四法郎或六十五法郎的摩洛哥股票全都收了進來,而且收進的手段又極其巧妙,全都是委托名聲欠佳的經紀人代為辦理,以免引起他人注意。他們甚至瞞過了羅契爾德家族的銀行。該行雖曾經對不斷有人購進摩洛哥股票感到不解,但得到的答複是,收購者全係聲名狼藉。瀕於破產的中間人,因此也就未予深究。現在,出兵一事很快就將付諸實施,一旦我們的軍隊到達那邊,國家就會對此股票提供擔保。這樣一來,我丈夫他們就可穩賺五。六千萬。你聽明白沒有?他們為何對誰也不放心,生怕走漏一點風聲,也就再清楚不過了?"

瓦爾特夫人感到,她在杜。洛瓦心中的地位,現在已變得重要起來,因此將兩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上身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為了博得他的一笑和他對她的疼愛,現在無論要她做什麼,她也會在所不辭。

"情況確實嗎?"杜。洛瓦問道。

"絕無問題,"瓦爾特夫人充滿了自信。

"這一手確實幹得漂亮,"杜。洛瓦說,"至於拉羅舍這個混蛋,到時候,我可要給他一點厲害。啊,這個惡棍!他最好還是小心點。。。。。。最好還是小心點。。。。。。他那部長職位已經完全掌握在我手裏!"

他想了想,自言自語:

"不過這個機會倒不可以放過。"

"這種股票,"她說,"你如今要買也還可以,每股才七十二法郎。"

"是呀,可是我手頭沒有現金。"

瓦爾特夫人抬起頭來看著他,眼光中充斥央求:

"此點我已經想到,我的小貓咪。你若能聽我的話,對我好一點,那些錢我可以借給你。"

"這個,就算了吧,"杜。洛瓦斷然回絕。

"聽我說,"瓦爾特夫人哀求道,"我還想了個辦法,無會同你借一個銅子。我本想買一萬法郎這種股票,以便積攢一點私房。這樣吧,既然你無現金購買,我就買他兩萬,其中一半算你的。你知道,這筆錢我不必還我丈夫。因而你現在一分錢也不用出。要是事情成功,你可得七萬法郎。如果不能成功,你欠我的一萬法郎,不管什麼時候歸還都可以。"

"不,"杜。洛瓦仍不同意,"這種做法我不喜歡。"

瓦爾特夫人於是擺出一大堆理由來說服他,事實上隻是憑一句話而參加一萬法郎的認購,因此也是承擔著一定風險的。再者,她不必為他墊一分錢,因為所需款項將從她丈夫的銀行透支。

此外,她還闡明了一件事,這件事若能成功,將全部歸功於他在《法蘭西生活報》從政治方麵所進行的努力,如果不加以利用,就未免太愚蠢了。

杜。洛瓦仍然猶豫不決,瓦爾特夫人又說道:

"你應當這樣想:這一萬法郎,事實上是我丈夫替你墊的,是你替他辦的事所應得到的報酬,遠遠還不止這些。"

"好吧,那就這樣辦,"杜。洛瓦最後說,"你認購的股票中算我一半。若是將來本金全虧,我便給你一萬法郎。"

瓦爾特夫人欣喜萬分,她站起身,雙手摸著他的頭,吻了又吻。

杜。洛瓦起初並未製止。不想她更加大膽,到後來竟緊緊摟著他,在他臉上到處吻著。他想另一位就要來了,如果他心一軟,勢必會消耗他一些時間,況且他與其在老東西懷裏耗費精力,還不如留待年輕的德。馬萊爾夫人的到來。

他於是輕輕將她推開,說:

"好了好了,不要再這樣子了。"

"啊,喬治!"瓦爾特夫人痛苦地看著他,"我現在都不行了。"

"今天不行,我有點頭疼。一直這樣,我會受不了的。"杜。洛瓦說。

瓦爾特夫人隻好順從地在他的兩腿間重新坐下,說道:

"明晚來我家吃飯好嗎?你要是能來,我將不知會有多高興。"

他沉吟許久,最終還是不敢拒絕,說道:

"好呀,我一定會來。"

"真是太感謝你了,親愛的。"

她感到激動不已,不禁溫柔地將她的麵頰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蹭來蹭去。不想她的一根烏黑的長發,在不知不覺中纏到了他上身背心的鈕扣上。

她發現後心中忽發奇想,這種幻想純屬虛構,正是女人們在考慮問題時所常會有的。她於是索性把那根頭發繞在那個扣子上。接著又在另一個扣子上繞了一根。這樣接二連三,她在杜。洛瓦上身背心的所有扣子上,都繞了一根自己的頭發。

待會兒,杜。洛瓦一站起來,勢必會將這些頭發扯斷,從而給她造成疼痛。但對她說來,這將是多大的幸事!她的一小綹頭發,也就是她身上的有一些東西,將因而被他帶走。這類信物,他還從來沒有跟她索要過。而現在,這一根根頭發將像一種無形的紐帶,將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緊緊同他連結在一起,是她留在他身上的一件法寶。總而言之,杜。洛瓦將會不由自主地想著她,思念她。他對她的愛或許明天就會變得更加強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