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青幫紅幫(1 / 3)

兩青皮,一茶房,龍門陣,兄弟情義。

呂季犖接到瑪麗亞嬤嬤的電話,讓他去買兩天後回上海的車票,他便轉托六國飯店代為訂票,票到手後,又回報了具體行程時間。到那天結了房錢、餐費、茶水賬,到亞斯立堂去接嬤嬤修女和苑因。再見苑因,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隻覺得這個女子,年齡雖小,卻是一團猜不透的謎,而她的經曆,也像謎團一樣搞不清。坐上火車,安頓好後,趁她不注意時偷看她,發現她的神情更是捉摸不透。一張小臉晶瑩如玉,像是有寶光從裏麵發出,襯著黑袍白巾,真像西洋油畫裏的聖母般聖潔。點漆似的黑眼珠,就像《老殘遊記》裏寫的白妞黑妞兩姐妹的眼睛,白水銀裏養著兩丸黑水銀,清清朗朗,沒有一絲陰霾。這樣的眼神,隻有她在演羅敷時才出現過,下了妝,換下戲服,她的眼睛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愁苦。而這絲愁苦,如今卻不見了。要是信奉基督真的讓她能平靜安樂,那也隻好隨她去了。

這一程火車,與來時又有不同。來時苑因雖然對他冷淡,但還聊天說笑,更兼是第一次出門,有些好奇探新;而回程卻是再無一句閑話,基本上和那幾個嬤嬤修女沒有任何區別。除了必需說的,隻是端坐、禱告、看福音書。間或望著窗外出神,偶爾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笑意,臉上柔情忽現,看得呂季犖發呆。苑因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忙躡神收意,垂眼觀心。

呂季犖再有一片癡心,也知道該收斂起來了,可這樣的事,哪裏是說收拾就收拾得了的?起身離開,站在另一個小隔間的窗邊,暗自傷神。

那個隔間裏是兩個短衫客人,說話粗聲大氣,不知在聊什麼,笑得十分放肆。兩人的桌上擺了許多的吃食,嘴上叼著煙卷,肘擱在一條腿上,這條腿擱在床上,另一隻腳踩著對麵的床沿,坐姿極其不雅。這個隔間髒亂氣悶,和嬤嬤們的地方相比,真是地獄。呂季犖皺一下眉頭,想換個地方,無意中聽到一人說了一句話,裏頭像是提到什麼“羅敷”,心裏一驚,留神聽他們說話。

一人說:“這個羅敷小妞兒,花了我們這麼大工夫,今天一看,果然不差。哈哈,可惜,可惜。要是給她穿上那種金光閃閃的衣服,塗上紅嘴唇,還不把以前那些妞兒們都比下去了?”另一人說:“你小子不懂。老話說:男要漂,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你莫看她穿得像披麻戴孝,那是肉裏俏,骨裏俏。那些穿紅著綠的,哪裏比得上這樣真貨色。”

呂季犖聽了這些話,震驚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兩人這麼肆無忌憚談論的,難道是苑因?如果不是,為什麼又是提到羅敷,又是說她穿黑披白?如果是,哪有這麼說一名修女的?而聽他們話裏的意思,分明知道這個修女就是羅敷?

隻聽先一人又說:“兩年前那件事,鬧了我們一個虎頭蛇尾,開頭叫齊了所有的兄弟,過篩子一樣的過,都沒找到這妞兒,後來烏裏麻裏地就收了攤,老子就不服氣了。什麼樣的妞兒,這麼好本事,竟然躲得過我們的眼線?老子還不信了。”另一人說:“小妞兒背後不知道有什麼靠山,硬是藏得好。我那時就奇怪,到底是什麼樣的好貨色,讓廣州陳老虎家的小崽子不惜血本,又讓我們香堂大老板發話,不許插手。老子在幫裏混了這麼多年,大陣小仗見過無數,花了諾大的工夫,連照麵都沒打到過,想起都冤。”

先一人又說:“現在不是看到了?電影放著,照片登著,海報掛著,確實不冤枉。我就說嘛,有本事就躲一輩子,要是躲一陣又不甘心,硬要出來,就不要怪別人了。老頭子說總不能白忙活一場,連毛都摸不到一根。”另一人說:“大老板說不許插手,老頭子要硬來,不怕吵翻?”先一人說:“那話是兩年前說的,過了時了。現在老頭子起了色心,大老板隻怕都壓不住。說起來他們三兄弟,又哪個怕哪個?要說做事,還是老頭子最辣手。”

另一人說:“那是。他們三個,一個是老板,一個是先生,一個是大帥。光從名號來聽,就知道是哪個手段狠做事辣了。”先一人說:“老頭子年紀不小了,還是喜歡年輕小妞兒。”另一人說:“這叫采陰補陽。”兩人色迷迷地一通亂笑。

呂季犖早聽得呆了。這些都是些什麼人啊,光是聽他們說的三兄弟,一個叫老板,一個叫先生,一個叫大帥,難道竟然是上海灘青幫三大亨黃老板,杜先生,張大帥?聽他們的意思,是張大帥對苑因起了色心,派了這兩個人來?還要想這裏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聽先一人說:“喂,小子,聽夠了沒有?老子為了說給你聽,嘴巴都說幹了。茶房!茶房!”另一人乜著眼睛笑著說:“小子,搞懂了沒有?我們老頭子看上了你的電影裏頭的大明星,派我們兄弟兩人來請人。羅敷,哈哈,羅敷。”呂季犖再沒有想到他們一大篇話是專門說過自己聽的,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