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路漫漫,眾生皆苦,總有人如芻狗般毫無價值的死去。”——嗔崇真人語錄。
驛道邊、涼亭內。
陣陣喧鬧聲此起彼伏,四麵透風的涼亭中有幾個男子圍在一堆,那些男子大多紮著落肩小辮,腰間紮著牛角小刀,腳下蹬著一雙牛皮靴,一副遊俠兒打扮。
“店家,再來一壺酒、一盤沒切的牛肉。”圍成一堆的人群中,一個腦袋鑽了出來,腦門上還掛著無數汗珠,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朝站在賬台前麵的店家吆喝著。
店家雙手在滿是油漬的厚圍裙上使勁抹了兩把,扯著嗓子習慣地吆喝道:“一壺酒、一盤牛肉。就來就來…哎,我說各位公子爺,可得使勁些,幫我也揍兩拳。”店家尖銳的嗓音穿過透風的涼亭,劃破外麵悶熱的天氣,這一嗓子吆喝出,連枝頭上鳴蟬也嘎然而止。
“店家,先打一碗茶來消消暑。”一個聲音忽然吆喝著。
店家循聲望去,卻見著靠涼亭邊那張破桌上坐著一個布衣少年,那少年約莫十八九歲,雖然衣著陳舊但眉目分外清秀,烏黑頭發用一根同樣粗布的布條隨意縛著。
“見鬼,我怎麼沒看見這人進店。”店家咕噥著轉到賬台後麵去。
被這少年一吆喝,那五六個圍在一堆的遊俠兒霍然直起身子望過來。那少年如打擾別人美夢般從那些遊俠兒露出歉意的一笑,將一個四尺餘長的布條放在桌麵上,布條落在桌麵上卻發出沉悶的聲響,本就破舊不堪的桌子竟然嘎嘎地顫悠數下。
遊俠兒中有人神色一變,從布衣少年抱拳道:“在下金陵公子嘵,看兄弟這行頭怕是也有些來曆,這刀恐有百十斤,竟然在兄弟手中舉重若輕,想來定是英雄人物,不知尊姓大名,府邸在何處?”
布衣少年嗬嗬一笑,看了眾遊俠兒身後一眼,從眾人縫隙中大概看見一僧侶盤腿坐在地上,黑色禪衣已經破敗不堪,還有一些禪衣碎片散落在身畔。那僧人鼻青臉腫地盤坐於地上,雙手合什,嘴裏念念有詞。一個遊俠兒聽得煩躁猛然回身抬腿踢在僧人後背上:“看來還是欠抽,公子嘵在和這兄弟結交,你這禿驢呱噪個鳥蛋。”
僧人低誦的聲音果然小了幾分,卻沒有因為那一腳停下來,盤坐的身子也沒有因此晃動半分。
“什麼英雄不英雄的,也沒有府邸,不過是一個仆人罷了。”布衣少年不值一曬地笑笑,微微提高了聲音道:“店家,倒一碗茶不用這麼久吧,快些上來,我還要趕路呢!”
公子嘵臉色微微有不快:“我等誠心結實,兄弟卻那我們眾豪傑當外人,聽剛才聲音,你這布條中兵器恐怕真有百十斤,況且比尋常刀劍還要長上一尺有餘,若非有特異本事如何使得動,我等豪傑那個不是叱吒一方之輩,雖然沒在意,但你能悄無聲息地進入涼亭,也算得你有幾分本事。這樣的人傑竟然說自己是仆人,這不是拿我等豪傑敷衍不是?”
公子嘵徑自在哪裏說著,不時還拍著腰間紮著的牛角小刀,仿佛是那打虎的英雄。布衣少年也靜靜聽著,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待對方說完才異常誠懇地說道:“我真是老爺身邊的一個仆人,叫做青鬆。”
這少年正是青鬆,在蜀地邊陲的青鳥部修煉了三年,這三年在朝十迪的點撥下修為倒是高歌猛進,也堪堪跨入思川境界。當然這其中也虧得三青鳥那龐大的神識作基礎,無論是霜火心經或者皓月三疊都練得嫻熟無比,朝十迪見識著青鬆進步也不住感歎,若再有一年時間,便能將霜火心經及皓月三疊修煉到圓融無礙的境界,在慧眼訣上更是好造化,好多時候朝十迪也不得不對他保持一定距離。
三個月前,青鬆靜極思動,想回蜀地鑽鑽,用青鬆的話說:“青鳥部就這麼幾個人,看了三年了,膩了。再不下山看看,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年。”朝十迪也想離開青鳥部,但煉化森冉肉身一事始終進展緩慢,也許是森冉最後一絲怨念的緣故,本來及其簡單的事硬生生將朝十迪耽擱了三年,但有舍不得這具蠱惑巔峰期的妖獸肉身,隻好克製著自己離開的念頭。
那些青鳥部眾人聽說三青鳥指定的守護者要離開部落,去‘蜀地’這個隻是偶爾聽說的‘蠻荒之地’,連朝十迪的講道也不聽了,一個個淚流滿麵地跪在青鬆麵前,痛哭流涕,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守護者要離開我們了,守護者不要走啊!”
執念這東西,就像初戀的情人,當你忘記她的時候,她仿佛壓根不存在,但一經觸發,她就會在你腦海中反複出現,讓你魂牽夢縈,翻來覆去折騰著你。
青鬆最開始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想法,老爺都還在這裏自己又能去哪而?偏偏青鳥部這些人天天哭訴,反倒讓青鬆離開的念頭更炙熱。
在這念頭最強烈的時候,青鬆抓著妖刀,撒腳丫就跑了出來。
公子嘵左右念叨著青鬆名字,似乎確實是仆人的名。出來闖蕩的豪傑那個會取這麼一個老土的名字。他身邊這些人都紛紛給自己取了響亮的稱號。如‘伏魔刀客’‘玉麵飛龍’‘急公好義弓長張’芸芸。他本名叫小肖,金陵的街坊鄰舍都這樣叫他,自從他帶著一夥人將金陵一處寺院給燒了後,他覺得小肖這名字再也配不上自己,所以也給自己取了一個稱號‘金陵公子嘵’。
既能顯示自己學識,又能體現一種叫做風華的東西。三山五嶽的豪傑凡聽得自己名頭後,都會抱拳一臉激動地說道:“原來是江陵的豪傑,嘵公子,久仰久仰!”隨即對方又報上了自己稱號。
每每這時,公子嘵也同樣做出激動之色:“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翻江龍趙大哥,幸會幸會!”實際上心裏很不以為然,這些人的稱號也土,而且最關鍵的是沒有什麼名氣,自己壓根沒有聽過,誰知道你是什麼玩意。不過,這些好漢都是急公好義又古道熱腸,每每到了一處山頭,報上名號,總是一番好好招待,就這樣,公子嘵和‘伏魔刀客’等幾個談得來並且誌同道合的豪傑交了拜帖,做了生死兄弟,一同闖蕩,過著笑傲王侯一般的日子。
但並不是每一個豪傑都這麼好相處,遇著不買賬的那些人,公子嘵就得拿出自己殺手鐧。
他的殺手鐧可不是腰間牛角小刀,牛角小刀實際上是拿來割牛肉的,公子嘵覺得豪傑就得狂放一些,用刀子割著肉往嘴裏塞,而不是用筷子拈著切好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