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玄璣難測 遠客不速(2 / 3)

計無塵心底陡然冒出一股寒意,口上諾諾稱是,不由想起那日裴師弟力勸掌門無果,最後被關進昆侖最嚴酷的監牢。誰要將昆侖掌門視為性情衝淡的得道真人,或是舐犢情深的父親,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待計無塵無聲退走,玄璣真人靜靜望著翡翠島,良久自言自語道:“此島倒是個好地方。”他忽而想起旁的,向小道童隨口問道:“天山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回來了?”捧劍道童答道:“回稟掌門,第二次送帖的師兄早上傳信回來,天山已經接了帖子,明日就會出發。”

玄璣真人喃喃道:“這麼說來,最遲後天,他們就能到達西海。”春神台上,東風寂寥,他默默出神了半晌,問那道童道:“弘宣,你認為我有沒有做錯?”叫弘宣的童子認真道:“弟子不知什麼對錯,隻知小師兄素日待我最好,他不能白白死了。”

計無塵方將離開春神台,便在道中遇到等候良久的謝東來,隻見他急急迎麵走近,問道:“計師兄,我們在西海都呆了三日了,掌門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計無塵苦笑道:“為兄哪裏曉得,掌門叫我去也不過是聊些尋常的事。”

謝東來有些不信道:“誰不知掌門最信任師兄了,有什麼籌劃師兄豈有不知的?”計無塵頗感無奈,素日裏他最能揣測掌門的心意,可這一回他確實看不懂掌門的行事,興師動眾來到西海,卻再無任何動靜,哪裏有要誅滅天山的架勢。

計無塵搖頭道:“為兄若是知道,哪有隱瞞師弟的道理。”他言僅於此,並未向謝東來透露玄璣真人要他平複派中異議之事。謝東來抱怨道:“也不知掌門是如何打算的,幹耗在此。按照我的性子,早該一鼓作氣攻上天山,殺他個血流成河!”

計無塵皺眉責備道:“師弟說什麼胡話!若是讓掌門聽見,定讓你閉門思過三個月。”謝東來頓時警惕地四下張望,見近遭無人,方才暗暗鬆了口氣,低聲道:“天山莫名其妙殺了掌門之子,我們卻還想來個什麼君子之戰。那天山總是借故不應,這不是自找鳥氣受……”

計無塵趕忙打斷道:“真是越說越沒分寸!要是有空,你還不如多勸勸那些心思不定的弟子,免得到時出現臨陣逃脫之徒。為兄也不與你多說,還有些雜事要找方師叔,你可有看到他?”謝東來不疑有他,隨手一指道:“師叔約莫向湖邊去了,師兄請自便。”

計無塵別了謝東來,在西海湖畔找到昆侖最老的道士方離合。他是昆侖派輩分最高之人,是玄璣真人這一代師兄弟的師叔。昆侖偌大,上一代並非隻存他一人,而是與他同輩的昆侖前輩不是雲遊四海,就是隱居別處,早就不理派中俗務。

方離合最重師門感情,一生為昆侖計,極是不願見昆侖約戰天山。他同裴靈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素日裏一個古板傳統,一個隨和平淡。沒想到在處理這件事上,方離合卻懂得變通,跟至西海隻為見機行事,而裴靈韻卻執拗反抗,惹得掌門下令囚禁。

令玄璣真人頗為頭痛的正是這位師叔,他一路到了西海,暗中卻一門心思勸說派中弟子折返昆侖。他是昆侖的老祖宗,受派中弟子信服,因此被他說得意動者不再少數。玄璣真人不可能如對待裴靈韻那般對待他,隻得交代計無塵去處理這件事。

方離合一向喜歡計無塵和裴靈韻這兩個師侄,前者行事穩妥,能保昆侖基業,後者性子淡泊,是悟道的良材。瞧見計無塵走近,他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毫不客氣道:“你是來做他的說客嗎?”計無塵微笑道:“瞞不過師叔。”

方離合吹胡子瞪眼道:“誰勸也沒用,他這是要置昆侖於死地,我這個老不死的絕不會答應。”計無塵深知老道士的脾性,悵然道:“當年我們不嫌他亡妻有子,也要支持他為掌門,他修為高絕不假,但歸根結底是因為信任他,如今我們應該繼續信任他。”

方離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叫嚷道:“我這些天都有些懷疑,他還是曾經的那個玄璣嗎?!他就是囚禁靈韻也要約戰天山,天山是小門小派嗎?虧他想得出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到時候兩敗俱傷,昆侖定然跌落塵埃。他這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要逼昆侖走上絕路。”

計無塵自知道出掌門的真實意圖,也無法勸解師叔平息怒火,隻圖他暫時別惹出什麼亂子,於是避重就輕道:“雖然他是掌門真人,不該為私情所困,但是他妻子走得早,小師侄自小養在身邊,父子之情豈能忽視?我們也應多多理解他。”

方離合無言生了會兒悶氣,又歎息道:“天山殺害玄璣的兒子,確實不能輕易罷休,我也恨不得為他手刃真凶,但是為此引起兩派生死存亡的爭鬥,這個代價也未免太大了,昆侖基業容不得他揮霍。”

計無塵佯作猜測道:“我總覺得掌門師兄並非想要同天山兵戎相見,他既未找我們商討交戰計劃,也無直接攻打天山的意向。或許他盛怒過後已然心生後悔,現在壓根兒隻是想震懾天山,逼他們交出真凶。師叔您老人家也知道他不是衝動莽撞之人,還請多體諒他的亡子之痛,別為難他。”

玄璣真人的真實意圖當然不是如此,計無塵有意隱瞞,又施哀兵之策,隻想誤導師叔相信掌門不會真刀實槍與天山死鬥。其實他心中也認為就算覆滅天山,昆侖必定元氣大傷,此消彼長,難免會被他派取代。

果然方離合聲音放緩道:“若是如此,再好不過。”

*****

巍峨山嶽,孤影如絲,楚青岩獨身一人複又踏入昆侖的山門。師兄於途中突發奇想,讓他一人折返昆侖,便宜行事。聽師兄的意思,堂堂昆侖傾巢而出,連個看門的童子都未留下,古怪蹊蹺得緊,仿佛是為誰大開方便之門,於是令他暗中監察。

當他回到昆侖時,離申先生救出裴靈韻業已過了多時。他先是藏身隱蔽處謹慎地候了半天,結果連隻蒼蠅也未見到,漸漸便感到百無聊賴,沒了顧忌,無所事事地四處閑逛。昆侖盛景,天下聞名,同一寸山相比當真氣象萬千,道家聖地,福地洞天,被他逛了個遍。

他初時對玉虛宮的藏書還有幾分興趣,但是樓上樓下走馬觀花翻了翻,絕大部分是道家傳統典籍,其餘的也隻是普通的武學秘籍,比之龍門藏書毫無出奇之處,很快便覺得索然無味。想來昆侖並未荒唐到底,最核心的典藏早就不在樓中。

這琉璃世界單說一物卻勾起了他的興致,那就是玉虛宮一樓正中的那眼玉井。井沿及井口周遭五丈由整塊碧玉打磨而成,光滑如鑒。行於其上,霎時有股溫涼的氣息包裹周身,似是要滌蕩俗身塵穢。距離井口越近涼意越盛,置身玉石之上能夠平複內心的煩躁。

楚青岩對這昆侖福地到沒什麼虔誠的心思,好奇地趴在井口向內探望,幽幽不知深淺。清涼之氣從井中向上噴湧,撲麵而至,沁人心脾,繼而靈台清明,心無旁騖,飄飄渺渺有種福至心靈的感覺,難怪傳言昆侖玉井是坐鑒觀照的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