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張蘭亭冷笑道:“姑且認為你所言非虛,本座若同意聯盟,但那些名門正派真得能夠放下成見,與神教聯盟嗎?到時候又由誰來發號施令?”他盯著張元宗一點點褪去笑容,最後隻剩下嘲諷。
張元宗頓時啞口無言,縱觀武林大勢,囚龍寺、雲家、一線天或許暫時能夠化解隔閡,與之共抗蓬萊,但是花家、蘇家對太一教恨之入骨,昆侖、天山也不屑與之為伍,武夷宮意態難明,正邪殊途,輕易不能化解。
張蘭亭的話一針見血,諸人皆是一默,正邪水火不容,即便是生死攸關,隻怕也難以形成聯盟。張元宗沉吟道:“要想合作無間,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對抗蓬萊也不需要中土武林如鐵板一塊。”
白魔若有所思,道:“你有什麼想法,隻管道來。”張元宗頷首道:“蓬萊的計劃不外乎兩點,一是查找七處龍穴,確定祭台,二是擒拿天命之選,收集血液。我初時本想聯合諸派緊守山門,然山嶽莽莽,龍穴難定,勞神費力,也難有成效,而著眼天命之選就容易得多。”
白魔心中推斷幾分,道:“你的意思是說,放棄守護祭台,以保護天命之選為重。”經過與蓬萊幾次交手,張元宗初步知悉他們是怎樣的一群人,意誌堅定,實力超絕,諸派怎麼可能守得住山門?
他解釋道:“七處祭台坐落於中土各地,龍穴所在又無從得知,對我們來說守護不易,力量也會被分散。同樣蓬萊也不會將重心放在祭台上,一來蓬萊境魔極善尋龍定穴,查定龍穴並非難事,二來他們族人數量畢竟有限,不可能浪費在此事上。”
“隻要他們得到天命之選的血液,定會侵入諸派山門。蓬萊合力,諸派封鎖必會土崩瓦解。由境魔點中龍穴,再由公孫純陽於龍穴之上布設血陣,進行血祭,血氣攜陰陽之力注入龍脈,激發龍氣。一旦萬象搜靈陣布成,借助北鬥星辰之力,一切便就晚了。”
諸人聞言皆是一陣心寒,腦海中不由虛構出一副人間煉獄的情景。白魔恍然道:“所以你打算將讖言中的一十四人召集於藏劍閣,欲以五行周天劍陣護之,可是你就不怕蓬萊趁機將你們一網打盡?”
張元宗無奈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蓬萊高手著實可怖,未免被他們分而擊之,還不如聚在一起,有劍陣為依仗,或能抵擋一二。再說以己為餌,牽製住他們的注意力,免得他們四處為禍。”
張蘭亭毫不掩飾自己的冷嘲熱諷,道:“都已經自身難保,還改不了那套悲天憫人的做派,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張元宗微微一怔,又恍似未聞,另道:“我不奢望太一教能同諸派冰釋前嫌,隻是希望能夠暫時止息幹戈,先解決眼前的大患。”
張蘭亭似笑非笑道:“就這樣?本座卻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張元宗神色微凝地看著他,約莫猜到他的心思。果不其然,張蘭亭繼續道:“本座雖然不願借助蓬萊之力,但有蓬萊這種外患,正可促進武林一統,神教怎能袖手,錯失這個良機?”
諸人聞言皆驚疑地望著他,不知其是否真有此意。太一教曆來未曾以囂張跋扈之勢四處攻城略地,而是以適宜的分寸步步蠶食,這既能壯大自身,又不至於犯了眾怒。當年的“敗血之亂”恰恰是犯了眾怒,才會被正道武林聯合打壓。太一教自然不會重蹈覆轍,去年攻打花蘇兩家,並未引發正道其他高門大派群起抵製,正是此理。
從地域歸屬來談,蓬萊是外敵,行滅頂之事,來勢洶洶,盡管現下少有人相信,但隻要蓬萊陰謀進行到一定程度,不信的也會信了。那時候,中土各方必定具有抱團取暖的需求,若真到了生死艱難的境地,難免會有勢力靠向太一教這棵大樹。
張蘭亭漠聲道:“待中土瀕臨絕境,本座趁機振臂一呼,必是響者雲集,再一舉收服蓬萊,豈不是天下歸心?到時候宇內海外,都以神教為尊,大業自成!或許將來本座還要感激蓬萊助神教削弱諸派的實力。”
張蘭亭此言不假,這的確是一統江湖的天賜良機,就看如何來控製這個度。如果一開始破解蓬萊的陰謀,太一教有何利可圖,還不如等大難鑄成,再粉墨登場,整個江湖都會被收入囊中。
諸人心中驚駭莫名,一統江湖本就是太一教的夙願,白魔也不好多說什麼。張元宗便要繼續勸說,張蘭亭擺手不耐道:“休要老調重彈,甭說什麼要遭殃也是神教先遭殃的廢話。”張元宗頓時被堵個正著,張口啞然無言。
亭中六人各懷心思,氛圍又陷入尷尬之中。半晌之後,張蘭亭麵上忽然露出猙獰之色,寒聲道:“好個蓬萊!把注意打到本座的頭上,真是膽大包天!本座豈能讓他們稱心如意!”他陡然緊盯著張元宗,冷聲道:“難道你們隻知道一味地躲避不成?”
諸人登時呆愣當場,張蘭亭的話頭轉得太快,方才一統江湖的豪言壯語煙消雲散。張元宗平靜道:“蓬萊野心難泯,我們不會一直被動防禦。待五行周天劍陣圓滿,沒了後顧之憂,我們自然要先發製人,若能一舉殺了公孫純陽,危局自解。”
張蘭亭將純鈞隨意丟在桌上,道:“隻要你答應今後幫本座辦一件事,現在就可拿走純鈞。”拿走純鈞意味著張蘭亭同意共抗蓬萊,張元宗豈有不願之理,隨即道:“我答應你。”張蘭亭冷哼一聲,道:“你不應該先問清楚答應的是什麼事,就不怕本座讓你殺了你師父?”
張元宗鄭重其事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若完成不了承諾,自會死在你的麵前。”張蘭亭冷笑連連,陰晴不定道:“說得真好!記住你說過的話!今天就到這裏吧。”然後他陡然起身,兀自離開了八角亭,玉無雙稍稍對諸人示意,也緊跟著去了。
亭中四人沉默良久,情勢急轉直下,前一刻還是不可化解的窘境,下一刻卻是峰回路轉。楚青岩撓了撓頭,遲疑道:“我們是不是被人耍了?”白魔輕笑道:“看來,他一開始就存有對抗蓬萊之意。”張元宗聞言不由露出一抹苦笑。
楚青岩皺眉道:“不知他會讓師兄答應什麼事?師兄你是重諾之人,如果他真要你殺了師父?那該怎麼辦?”張元宗淡笑道:“你瞎擔心什麼?我自然有別的辦法。”楚青岩放心道:“那就好,什麼事都難不倒師兄。”
張元宗但笑不語,白魔和巫千雪卻是臉色微微一變,暗道但願永遠都不要到了那般處境。他尚義任俠,若是欺師滅祖,或者亂殺無辜,他是萬萬不會去做的,而他的“辦法”就在他對張蘭亭說的最後一句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