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著她坐下,將她的手看了又看,確定沒被灼傷才歎道:“朕不生氣,你倒是跟朕說說,怎會將屋子燒了起來?可知玩燭火又多危險?”
“以後不會了!再也不玩了!陛下千萬別生臣妾的氣,別不要臣妾!”她慌慌張張抱住他,生怕下一刻就會被掃地出門。
他被她的緊張逗樂了:“傻瓜,你是朕的皇後,齊國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乖,別怕,朕要你。”
“陛下說話要算數,可不許耍賴……”淺淺一笑已是說不出的純真,宛若誤入塵間的仙子,不染一絲濁氣。
“縱火案”剛消停,又傳來皇後“跳水”的消息。
不知道梁心悠從哪兒聽說三更天的夜露精華最為甘洌,說什麼也要親自采來給紀承顥沏茶。紀承顥喝了小半月格外清甜的香茗後,才聽說了皇後夜夜二更就起,驚心動魄的“采露”之舉。
夜深露重,竟是這樣折騰都沒沾染風寒。
“先是玩火,這會兒玩水,下次又該玩什麼了!”
為了不讓梁心悠一犯再犯,紀承顥佯裝慍怒拍了拍桌子,而梁心悠如今早已摸清他的脾氣,知道紀承顥不是真生氣,就變著法兒地與他逗樂瘋鬧。
狀況層出不窮,遲早會傷了自己。紀承顥變得格外記掛梁心悠,故而頻頻駕臨承乾宮,不想接連幾次都撲了空,等上半晌才能等回玩耍歸來的皇後。
敢讓紀承顥這般候著的,她梁心悠還是第一個。
中秋佳節,相聚一堂,眾嬪妃使盡渾身解數,隻為讓紀承顥多看一眼,這些,他都是知道的。
說來也怪,場中美人各個驚才絕絕,他卻一心都放在梁心悠身上,珍饈佳釀不住往她那裏送,還怕她嫌深宮寂寞,不夠熱鬧,不夠開心。
梁心悠小口嚼著香餅,伸手扯了扯他的龍袍一角,極小聲問:“陛下,彈琴畫畫這些臣妾都不會,陛下會不會因此覺得臣妾不好……”
“傻瓜。”他抹去她嘴角碎屑,淺笑道,“朕的皇後,不需要會這些個。”
他一句再隨性不過的話,就能換得她眼角眉梢的盈盈笑意,而他居然覺得,為了能看這暖心的一笑,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003
這日聖駕行到承乾宮,紀承顥未叫宮人通報便獨自進去。
書房中,梁心悠手執卷軸,迎著午後正好的日光認真觀賞,神情分外溫柔。
紀承顥邁步而入,笑問:“朕的皇後看什麼這麼開心?讓朕也瞧瞧。”
梁心悠聞聲大驚,雙手猛地往身後縮去,閃閃躲躲地就是不給他看。
入宮有好幾個月了,連基本見麵行禮都記不住,紀承顥倒也不在意,隻將她來不及藏匿、攤在桌上的畫軸揀來看。
每卷畫上畫的,都是同一個人——齊國的九五至尊,紀承顥。
燈下批奏折的他,禦花園賞花的他,別苑中閉目小憩的他……神態逼真,栩栩如生。
後宮之中,皇後獨與宜妃交好,不難看出,這些畫都是出自擅丹青的宜妃之手。原來梁心悠和宜妃親密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居然是在背地裏偷偷在畫他。
紀承顥與她並肩而坐,目光灼灼掃向又羞又窘的梁心悠:“那些都看了,獨獨這一副不讓,朕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能讓皇後臉紅成這樣?”
話音剛落,紀承顥長臂攬過梁心悠,乘著她失神,一把抽走畫卷,在梁心悠短促驚叫中大掌一抖,卷軸自上墜開。
依稀是片無波鏡湖,畫舫船頭的男子著一襲月白深衣,當風而立,墨發飄逸,掩了半張玉麵,道不盡的瀟灑恣意。
紀承顥緊了緊手臂,貼著懷中人輕聲問:“看模樣,似乎是登基以前,朕在做王爺時候的打扮,皇後怎麼見過?”
“……好多年前,有次外出遊湖,恰好就……”從脖子根一路紅到耳尖,梁心悠細聲如蚊。
“畫是好畫,景是好景,隻可惜,再也回不去那時了。”
少頃,梁心悠從紀承顥懷裏坐了起來,與他視線膠著,神情閃爍道:“子……陛下本不是這樣的人,是因為先帝和太子才……陛下其實不……”
紀承顥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讓梁心悠繼續說下去,心裏訝異於她的敏感。
多少人想坐的這把龍椅,於他紀承顥而言,不過是先帝留給他的責任罷了。
“女子不妄議朝堂,是誰教你說的這些話?梁相?”
“不是梁聞賢。”
“你叫朕作子桓也就罷了,怎麼連父親都直呼其名?沒個大小,當真癡兒!”
本是一句無心之言,梁心悠聽後麵色忽而凝重,全身發抖,頓了好半天後試著開口,卻什麼也說不上來,急得支支吾吾,眼裏蓄上了滿滿的淚。
淚珠滾落,灑下一串晶瑩。
他的那句“癡兒”,並非是嫌棄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