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陛下,吉時到了,皇後娘娘該等久了。”
張公公貓著腰,小聲提醒著年輕的齊帝。
九重宮闕燈火長明,絲竹樂聲不絕於耳,今天是齊帝紀承顥立後的大喜日子。
齊國內戰八載,皇家血脈稀薄,太子不滿周歲時先帝突然駕崩,頤親王紀承顥至此順應天意,繼承大統。
始登基,政局動蕩,朝中各派為立後一事吵得麵紅耳赤,紀承顥眼見實在搪塞不過,隻能求助丞相梁聞賢。
梁家世代手握重權,效忠皇室,談及立後,梁相坦言說嫡女體弱多病,實在不適合做一國之後,若紀承顥執意要梁家女做擋箭牌,倒是有位庶出的,可以送進宮來。
皇帝娶庶女,簡直聞所未聞。但為顧全大局,紀承顥隻能咬牙應下來,後差人暗中查探,又發現偷梁換柱的梁心悠不但是庶出的,居然還是個……
“陛下……”
張公公又喚,打斷紀承顥的回憶,他不輕不重“嗯”了一聲,這才在眾宮人山呼萬歲聲中邁步進了婚房。
火光融融,嫁娘衣紅。
紀承顥撩袍在梁心悠身側坐定,按向她交疊於膝的雙手,柔聲問:“累不累?”
“不累。”
蓋頭裏傳出的聲音悶悶的,聽不出情緒。
一朝得封,貴為國母。換了旁的女子,或是狂喜或是慌亂,無論如何總該不會是這樣的無動於衷。
耳旁仿佛又響起探子的回話:“梁家庶女於十二歲那年落水後患了不治癔症,心智隻停留在少時,蓋因她自幼深居簡出,梁相有心維護,故而不為外人所知。其實是名、是名……”
是名癡女。
如今是不娶也得娶,即便,明知對方是個癡的。
紀承顥舒了口氣,再不多言,伸手揭去蓋頭。
窸窣頻頻,紅綢落鴉鬢。
毫無預兆地,眼前陡然一亮,滿室光輝落了下乘。
冰肌雪骨,紅衣重妝,眸間兩泓秋水,一路望進他心裏,仿若是天地間最純淨之所在,竟叫見慣了美人的紀承顥呼吸一滯。
立後大典,她默默跟在身側,容貌全叫一屏珠簾遮掩,殊不知竟是此等絕色。
想起她兒時遭遇,紀承顥心生憐憫,親自為她斟來合巹酒:“來,和朕飲了此酒,往後你便是朕的皇後。”
梁心悠眨了眨眼,歪著腦袋懵懂輕喚:“子桓?我……”
紀承顥一怔,才反應過來她喚的是他的乳名。
“可知這名你叫不得?稱呼朕時要說‘陛下’,那些‘我啊我的’也不能講,皇後要自稱‘臣妾’才是。”
“陛下,臣妾……”
“乖——”
紀承顥撫上女子麵頰,輕輕描繪她的眉眼,不多時惹得她有樣學樣,生澀笨拙地觸摸起他來,二人拂來撓去,玩得不亦樂乎。
皇後患有癔症的事,決計不能讓第三人知道,否則將前功盡棄。
隻是大婚翌日,各殿妃嬪均要來拜見,他的癡兒皇後又要如何獨自應對?
002
“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雖自幼生在深閨,但對著其他入宮多年的娘娘亦審識有度,還請陛下不用過分擔憂。”
跟在皇後身邊伺候的餘嬤嬤事無巨細,將皇後近日行蹤一一彙報給了紀承顥。
原來前幾日梁心悠召見眾妃時,足足讓她們跪了一盞茶時間才叫起,可謂是施足了威,而事後給的打賞又十分可觀,叫妃嬪們終日惶惶不安,弄不清皇後意欲何為。
紀承顥倚在龍椅上美目半闔,如玉長指饒有興致地在扶手上輕敲。
或許是他多慮了。
梁家世代為臣,梁心悠又登皇後寶座,單單在身份上,其餘妃嬪已經矮上一截,誰會想得到她其實身染頑疾?至於那些“恩威並施”的手段,大抵隻是梁心悠最為直接的反應罷了。
紀承顥心情大好,想起餘嬤嬤口中梁心悠威儀十足的模樣便覺得趣意非常。
未幾,張公公哆哆嗦嗦蹭到紀承顥跟前,小聲稟報:“陛下,陛下,不好了,皇後娘娘屋中走水了!”
方才還洋洋得意的紀承顥差點從龍椅上摔下。
皇後引火燒屋的消息被保護得很好,多數都以為是不長眼的奴才一時大意所致,根本沒人往“皇後玩火”上麵想。
紀承顥擺架至承乾宮時,一切已被收拾妥當,隻有空氣裏還混著淡淡焦煙味,他故作龍顏大怒,正欲仗打奴才,卻被梁心悠一把攔了下來。
“陛下息怒,都是我……臣妾不好,跟他們無關的!是臣妾,臣妾……”
紀承顥生怕梁心悠口沒遮攔當眾說錯話,顧不上發脾氣,拉著她就往殿中走。
她的手不如尋常嬪妃的來得膩滑,似帶薄繭,可見以前在梁府,過得並不好。
紀承顥心有不忍,攢了一肚子的火氣更在看到梁心悠濕漉漉的杏目後,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