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章(2 / 3)

胡小藍重新選擇了英語。學過一兩年後,遇到一個語言實踐的機會。有一天她在商場閑逛,看見一個童話裏的巨人般的老外,手臂上長滿了金毛,膚色發紅,對著茫然不知所措的售貨員可笑地連說帶比劃。售貨員既緊張又著急,弄了半天還是不解。老外一個勁地吹氣,不住地搖頭,聳肩。胡小藍走上前去,大著膽子說:

“Hello,Welcome!Whatdoyouwant?”(你好!請問您需要什麼?)

老外一聽,眉開眼笑。他彎下腰來,象童話裏的白雪公主對小矮人那樣和藹地說:

“Oh,Wonderful!YouareGodsendtome!"(喔,太好了,你是上帝給我派來的!)

胡小藍的英語皺皺巴巴的,象一團沒有理清的亂麻。妙在老外是個德國人,英語水平與胡小藍彼此彼此,用老外的話說——“justsoso!”(馬馬虎虎)。兩個人用都不太地道的英語交流,相互之間竟然能夠弄懂對方的意思。這場麵變得有點意思,老外甚至覺得他原先想買什麼,都變得次要了。首要的是這個小姐太可愛了。

買完了東西,老外邀請胡小藍到他下榻的賓館去喝杯咖啡。胡小藍答應了。在這個城市最高檔的飯店,胡小藍和老外坐在大廳裏,聽著曼妙的鋼琴曲,品味著上等咖啡的滋味,胡小藍從此學會了喝咖啡。

胡小藍成了老外逗留期間的向導。可是,這段交往並沒有持續到老外離開,因為胡小藍單位的領導聽說胡小藍和一個外國人打得火熱,馬上就上升到是否有損國格這樣的高度來認識問題。這是國人對待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政治處的胡主任找胡小藍談話,說一筆寫不出兩個“胡”字,我作為你的長輩,不能眼看著你犯錯誤。胡小藍生了一肚子悶氣,跟老外的交往隻得提前草草結束。

這件事給胡小藍的生活帶來負麵影響。人們莫須有地對胡小藍的作風產生了猜疑。可以說,胡小藍的人生就此籠罩在一種陰陽怪氣、發黴變餿的氛圍裏。以後無論胡小藍怎樣努力,人們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她,好象她是什麼不潔的尤物。

夜晚的路燈,在地上活畫出胡小藍長長短短的影子。從卡布基諾咖啡館出來,她就這麼繞著馬路走啊走……。天黑了,路燈亮了,她的雙手揣在花格呢圍裙的口袋裏,象未成年的女孩子那樣讓步子扭來扭去。胡小藍的傷感來自於她的彷徨無依,她覺得生活在不知不覺中欺騙了她。

胡小藍看見地上的影子越來越淡,漸漸看不到麵前的陰影。回過頭來,發現前方的路燈將她的影子留在了身後。她倒退著走,打量著地上的影子越變越短,越變越短,終於,影子消失了。她站在了路燈的正下方。路燈的光線從她的頭頂射下來,她想,此時她的麵孔一定很難看。她試驗地觀察過,頂光和底光都會將人的麵目變得很離奇,甚至是怪誕或恐怖。

胡小藍此刻在人們的眼中會是怎樣的呢?百分百同誌!胡小藍忽然想起她在網聊時出現的筆誤,也許這不是偶然,而是潛意識中力比多積聚的結果吧?胡小藍就想做一個“同誌”,讓天下的男人們看看,胡小藍根本不是那種饞腥的貓。她知道,人們排斥“同誌”,也許比排斥饞貓更甚,但是,胡小藍不怕排斥,她就是要寧受排斥,也絕不甘心被人同化。

前麵來到“滾石”蹦迪吧,裏麵傳出沉悶的音響。胡小藍幾乎沒有選擇地走了進去。上了二樓,推開皮麵大門,震耳欲聾的音響轟然襲來。大廳裏很暗,蹦床上站滿了人,隨著音樂的節奏起伏。船形的電聲樂隊台上,一個穿黑尼龍褲的女子繞著一支銀白色的桅杆舞蹈,不停地上下甩頭,將一部長發瀑布般地揮灑在空中。

胡小藍被眼前的景象刺激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抖。她想嘉雨要在就好了,她就有了一個用身體語言傾訴的對象。在這裏人們相互交流的媒體不是語言而是動作。每個人都竭盡全力放大自己的“聲音”。胡小藍覺得這種身體語言的宣泄魅力遠勝過任何符號化了的語種文字。

胡小藍象一個啞了嗓子的殘疾人,隻能做一個旁觀者。

忽然,皮麵大門又一次打開,從外麵透進來的光亮裏,胡小藍發現了熟悉的身影。是他和她——庖丁和嘉雨。他們什麼時候搞到了一起?胡小藍弄不清楚是要逃避,還是怎麼樣?正猶疑之間,庖丁和胡小藍幾乎在黑暗中撞在一起。嘉雨的目光適應了黑暗,就認出了胡小藍。

“哇噻,你在這兒呀?”

胡小藍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嘉雨,你也來啦?……”

她們說話幾乎都是在喊,因為這裏的音響實在是太過強烈了。庖丁認出是胡小藍,就拉著兩個女人繞過蹦床的邊緣,從另一扇小門進了一個寬寬的過道。過道兩旁是一些包廂,進了包廂,馬上感覺安靜下來。可以輕鬆交流了。

胡小藍說:“庖丁,恭喜呀!”

庖丁說:“胡小藍,你不是在諷刺我吧?”

嘉雨抱著胡小藍的肩膀說:“小藍,你叫我說什麼好呢?”

胡小藍全身起了一陣觳觫,覺得有這一抱,就把她對嘉雨的所有冤悵都抱走了。她返身摸到嘉雨的耳垂,輕輕地揉捏著,說:

“嘉雨,我要你做我的妹妹。”

嘉雨說:“當然,沒有問題。”

庖丁在兩個女人之間,顯得有些搖擺不定。他獻媚地給胡小藍要了一杯牛奶,自己和嘉雨要了兩杯紅茶。這樣一來,顯得把胡小藍排外了,趕緊給嘉雨也要一杯牛奶,又覺得有厚此薄彼之嫌,就再給胡小藍要一袋牛肉幹。

胡小藍把牛肉幹讓給嘉雨吃,嘉雨說:“庖丁,你不是最愛吃牛肉幹嗎?”這袋牛肉幹便在為胡小藍的名義下,三人共同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