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不大,一張三人沙發對麵放了一台電視,半間地麵是一個二米見方的舞池。三人坐了一會兒,胡小藍說:
“這個曲子挺好聽,跳一曲?”
庖丁剛要有所動作,卻見胡小藍牽著嘉雨的手站起來。胡小藍將手搭在嘉雨的肩上,表明她要跳女步;嘉雨就配合她,將手摟在胡小藍的腰間。兩人在昏暗的光線裏摟抱著緩緩遊動。他們的身影不時飄過電視機前,把庖丁的視線剪切了,庖丁聽見她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支曲子叫最後一支華爾茲。”胡小藍說。
“英文的,你也懂?不會——吧。”
“要不要我翻譯給你聽?”胡小藍伴著畫麵上的歌聲,每出現一行字幕,就翻譯一句:
“繼續,還是不告而辭?
樂隊奏起最後一支華爾茲。
眼角中忽然瞥見你,
孤獨憂傷的女子。
我請你跳這最後一曲,
不由得陷入愛的情思,
當搖曳的燭光一一熄滅,
我看見你眼中的愛意消失。
啊——,請不要說再見,
孤獨憂傷的女子。”
胡小藍的翻譯與渾厚的歌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種奇妙的音響。歌詞好象在講述一個故事,讓人看到故事中的角色。
嘉雨兩眼直望著胡小藍,感覺到自己體內細胞有如豆莢分裂一般的劈啵作響。她的聲音、她的臉龐、她的秀發,一切的一切讓嘉雨目眩神迷。胡小藍也直望著嘉雨,她隻注視她的眼睛以及她身體轉動自如的方式,那是一種優美到產生一種磁場,使陰陽分子之間出現倒錯的靈巧與輕婕。她們的靈魂猶如兩朵濕淥淥的雲團撞擊在一起,腳下的大地在分崩離析……
一時間,胡小藍和嘉雨都有出神入化的感覺,恍若置身於歌聲中故事發生的地方一般。
四
胡小藍象一隻藍色的小狐,悄悄地潛入嘉雨心的園圃。
整個晚上,庖丁完全成了一個多餘的角色。他不該在對胡小藍的態度上讓嘉雨感覺他有移情別戀的企圖。這種企圖徹底粉碎了嘉雨對他所抱的希望,使嘉雨覺得還是胡小藍的溫情更牢靠,更令人感動。
走出“滾石”蹦迪吧的時候,庖丁已經跟兩個女人搭不上話了。她們完全漠視他的存在,隻管兩人之間嘰嘰咕咕。庖丁遊離於兩人之外,“晃著W的膀子,邁著X的步子”,陪她們走了一截,實在寡味的很,隻好十分不情願地跟她們說了聲“886——”(網上用語,取“拜拜嘍”諧音,意為再見。)攔了一輛的士,自己一個人溜了。
胡小藍在庖丁走後,形容他“晃著W的膀子,邁著X的步子”時,那份得意和嘲弄是顯而易見的。她終於從庖丁的手上奪回了嘉雨,感覺就象打了勝仗的將軍走進凱旋門一樣好。
城市的夜已經深了,雨後的空氣格外沁人心脾,霓虹燈廣告還在變幻不倦的花樣。胡小藍和嘉雨手挽手走在燈紅酒綠的夜色中,那種感覺好象從三十年代舊電影中走出的兩位電影名星。她們的穿戴打扮是新潮的,走路的步態表現出來的心情卻是老式的,是那種雕琢出來的典雅。胡小藍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容光煥發,她讓自己沉浸在戀愛般的狀態裏,幾乎變得嬌豔起來。嘉雨被胡小藍的喜悅感動著,仿佛品嚐到幸福的滋味就在身旁……
如果時間是可以靜止的話,胡小藍願意這一個瞬間成為永恒。
不幸的是,世界上隻有一種東西可以使時間靜止,那就是——死亡。死亡這麼快就來到她們中間,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兩人在拐過一個街角的時候,一輛出租車從垂直的方向鑽出來。這時,嘉雨看見對麵路燈下有一個人朝她揚起一隻手,是網名叫做“東奔西跑”的朋友,嘉雨不由得邁快了一步。出租車司機也看見了揚手的“東奔西跑”,以為是打的的客人,他怕對麵來車搶了生意,油門一踩——,胡小藍想要拽住嘉雨,已經來不及了。一聲撕心裂肺的緊急刹車聲!嘉雨象一隻蝴蝶般在紅色的車頭前飛了起來。胡小藍緊貼著車身,被嘉雨帶起的一隻手不肯鬆開地朝前伸出……
東奔西跑箭一般地向出事地點射來。夜色中不知從那兒突然鑽出許多人來。人們圍繞著出事的車與人,好象喋血的蒼蠅發現一條晾在岸上的魚。
胡小藍被亂哄哄的人群擠在身後,仿佛被這個世界忘卻了一般。城市夜晚的馬路上,半明半暗的霓虹燈影下,胡小藍的瘦臉呈現出慘白的顏色,好象綻開一朵幽藍色的毋忘我花。
“救人呀!救人呀!”東奔西跑不停地喊著。過去了一輛出租車,它聽見叫喊聲,不是停下來,而是從道路上腫起來的人群旁邊溜走了。
胡小藍感覺到臉上有一條毛毛蟲在爬,一直爬進嘴裏去。
又有一輛出租車開過來,它看見一個男的抱著一個女的,身上染了血跡,似乎猶豫了。要不要停下來呢?忽然,出租車加快了車速,幾乎一眨眼的工夫就要跑掉。這時,胡小藍挺身而出,在人們來不及避讓的同時,胡小藍擋在了路中央。
簡直就是找死!出租車反應不及,胡小藍一頭紮向車前的擋風玻璃。玻璃碎了!道路完全堵塞。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別開生麵。很快,兩個受傷的女人被送進醫院。
在醫院,嘉雨被救了。她隻是小腿骨折,身體軟組織大麵積挫傷。而胡小藍,就象她所希望的那樣,時間在她的身上永遠靜止了。她那曾經受過壓抑的奇特而又美麗的頭顱,當快樂到來時,禁不住開放出自由的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