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路,閻保祿並不陌生。上次從安西到星星峽,蓬頭垢麵,腳步踉蹌;這次從星星峽到安西,長袍馬褂,心中忐忑。駝隊離開安西快到酒泉時,遇到的馬家騎兵多了起來。有的也把他們攔住,盤問一番。遇到盤問,老張笑臉相迎,一連串說好話,總算應付過去。到了酒泉北城門口,馬家隊伍戒備更是森嚴,盤查更緊。
“從哪裏來?”
“安西。”老張賠著笑臉說。
“什麼貨?”
“棉花、布匹,還有點雜貨。”
“全部卸下打開,我們要檢查!”
閻保祿不是當地口音,所以盡量不開口,讓老張去應付。老張說:“馬家爺,這些貨是城裏大十字劉掌櫃的。都在一個城裏住著,鄉裏鄉親的,就行個方便吧!”
“不行,說查就得查,這是上司的命令!”
老張見央求無效,向他遞了個眼色。他連忙上前向兩個當兵的口袋裏塞了幾張鈔票。老張乘勢說:“這些貨當然要查,可在這城門口卸貨,貨弄得亂糟糟的,還礙你們的事。我看不如麻煩老總們跟我走一遭,到店裏卸貨檢查,路不遠,就在前邊。”
兩個兵拿了錢,臉吊的不那麼長了,向城門口其他兵招呼說:“我們進城去檢查。”
“那就是劉掌櫃的鋪子。”老張用手指著一家雜貨店說。這個雜貨店不大,鋪子裏有兩個人。
“劉掌櫃,我從老家給你帶貨來了。”閻保祿不認識劉子青,隻好大聲說出接頭暗語。一個年紀二十剛出頭,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應聲走出來。他想這就是劉子青,便走上前去,說:“劉掌櫃,你要的貨送來了。城門口沒檢查,兩位老總隨我們來店裏查查!”
劉子青一聽他是從老家來的,便會意地點了點頭,連忙招呼夥計和馱夫卸貨,又招呼兩個兵和老張到後院坐。老張很知趣,說什麼也不去,卻幫忙卸貨。劉子青把兩個兵請進後,又是點煙,又是倒茶,又拿出一些糖果往他倆兜裏塞。閻保祿見此情景,便從卸下的貨物堆中,拿出一個麻包,打開來倒出一堆哈密瓜幹、杏幹、葡萄幹,給兩人端在桌上。他怕兩人懷疑,就說:“這是新疆出產的,安西最近多得很,我順便買了一些,請老總們嚐嚐!”兩個兵一邊大嚼大咽,一邊往衣兜裏裝了不少。劉子青又拿出一些銀元,給每個人手裏塞了幾塊,說:“二位老總辛苦一趟,這點小意思,別嫌棄!”這兩個家夥裝模作樣地推讓了一番,還是裝進了兜裏。兩個兵起身要走的時候,劉子青忙說:“現在把貨打開,讓老總們看看吧!”兩個兵擺了擺手說:“不查了!”
劉子青是新疆迪化人,漢族,從新疆軍校畢業後分配到邊務處。他就是002,原名曾效魯,化名劉兆恩,字子青。他隻身一人到酒泉後,開了一間小雜貨店,不久又娶了酒泉警察局陳巡官的女兒陳良玉為妻。他到酒泉將近兩年,情況比較熟悉。
他們這個小雜貨店,一方麵掩護情報站,另一方麵要解決工作人員的生活來源,還要靠它彌補活動經費的不足。由於商業不景氣,貨店收入十分有限,再加上苛捐雜稅,所剩無幾。他們隻能節衣縮食,盡量省出錢來用在工作上。
閻保祿初到酒泉,在劉子青的幫助下了解熟悉各方麵情況。劉給他介紹了一些商界同行,又教他學習商業方麵的知識。不久,他便以商人身份在酒泉公開露麵,開始偵察活動。邊務處指示,讓他同酒泉複泉新貨棧經理丁炳南接頭,由丁擔任情報站的報務員。丁炳南由新疆電信局附屬交通學校第二期畢業調入邊務處。
酒泉城駐軍不少,警察、特務活動也很猖獗。他們便利用各種渠道,廣交朋友,打通關係,達到目的。他們利用劉子青嶽父的關係結識了一些軍警人員,在麻將桌或應酬的酒筵上,從每一個人的談話中,了解駐軍的實力、分布、武器配備,以及黨、政、軍之間的矛盾,目前的動向等等。
在閻保祿到酒泉之前,邊務處在酒泉已建立了情報組,由邊務處直接聯係,他來後由他直接聯係。這個組有三個人:李國芳,化名李香亭,公開身份是商人,與酒泉馬家駐軍的最高長官馬步康私交甚密;鮮明成,在馬步康旅部管檔案;還有一名姓金的,是馬步康的報務員。由於他們的特殊身份,提供了許多頗有價值的情報。李國芳利用與馬步康的交情,可隨意去馬家串門,經常能獲得一些重要消息,如召開軍事會議,召開黨政軍警聯席會議等等。然後幾個人再通過各種渠道,探聽會議內容,有時甚至能搞到會議紀要。對於他們送來的情報,閻保祿立即進行篩選、整理,將有價值的部分,電告新疆。有一次姓金的情報員匆匆來告訴他,說能搞到八十二軍最新的密電碼本,不過得花點錢。花錢也值得,他喜出望外。密碼到手後,他立即讓交通員送往哈密。姓金的情報員還送來過幾分密碼電稿,他通過電台及時發往新疆。
1939年初邊務處指示他,盡快在酒泉成個家,單身漢常常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並且指出對象的條件:家在酒泉,本人不大識字,家庭社會聯係比較單純。不久,劉子青通過妻子介紹了一個名叫曾玉清的姑娘,符合組織要求。經過請示同意,他和曾玉清結了婚。他們一家和劉子青一家,都住在店裏。店裏還有兩個來自金塔縣農村的學徒。每次發報,都在夜間。學徒因白天勞累,早已睡去。他讓妻子曾玉清回娘家去住,或者讓她和劉子青的妻子到戲院去看戲,好讓他們拍電報。
他們和邊務處的電訊聯絡,雖然避開了一般人的耳目,但無法躲避敵人的偵察電台。1939年下半年,敵人突然一連幾天加緊這一帶搜查。天一黑,全城戒嚴,成隊的軍警在保甲長的帶領下,以查戶口為名,挨家挨戶地搜。閻保祿當機立斷,馬上轉移電台。
閻保祿托人找了合適的房子,帶著電台和妻子搬到了雷子廟巷。他把電台藏在破木箱中,上麵堆了許多幹辣椒,放在廚房中黑暗的地方,叮囑妻子不要用箱子裏的辣椒。為了防止敵人偵察電台測出他們電台的方位,拍發幾次電報後就搬一次家。好在這個家空空如也,隻要打起行李卷,把鍋碗瓢盆找個箱子一裝,借來的幾件家具還給人家,就搬走了。他從城南搬到城北,從城東搬到城西,在酒泉城裏兜了好幾個圈子。
雖然如此,電台還是遇到幾次危險。有一次,他們獲得一份重要情報,需要及時拍往新疆。他們以打麻將的名義,到了劉子青家裏。打過幾圈之後,劉子青和妻子到前麵鋪子裏盤貨,其實是擔任警戒,閻保祿和丁炳南到貨物庫房中發報。報快要發完時,突然聽到緊急的敲門聲,夾雜著“開門,開門!查戶口”的喊叫聲。他們趕快把電台塞進一個空貨箱,但已來不及藏到存放電台的地坑裏了,就隨手搬了一些布匹堆在貨箱上。這時,警察和保甲長已經走到院中。怎麼辦?真是急中生智。丁炳南把他推倒在地,然後抄起一卷布就往外走,嘴裏還罵他:“輸了牌還想賴賬?”他撲上去要把布搶回來,嘴裏說:“老子今天沒錢,明天給你也不晚,你把我的東西放下!”他們又吵又罵,又撕又打,到了院中。看到保甲長正帶著四名警察站在院中,丁猛然甩開他跑過去,說:“你們幾位評評理,輸了錢不給,想賴賬呢!”他也毫不示弱,高聲吵:“這家夥想搶我的東西,真他媽的缺德!”劉子青夫婦也跟出來相勸。警察見他們吵鬧,很不耐煩。兩個警察走過去掀起門簾看,桌上麻將牌零散地擺著,是剛散局的樣子,又打開手電筒在庫房裏看了看,見裏麵亂糟糟的,便退了出來。他們這裏還讓保長和警察評理。“去!一邊去,少胡纏,誰管你們那些事!”警察轉身出去,到隔壁搜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