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死丫頭,老娘死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傷心啊!”
“那時,你我皆在墓中,怎知她不傷心呢?”
“你看她抱著皇甫策那姿勢,天天守在身邊不離一步……”
“錯了,她離開過一會兒……”
“好吧,就小解那一會兒,官兵發現皇甫策帶走了,這個死丫頭還不是去靈堂擄人了?”
“好了,再哭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好吧,看在未來徒孫的份上還是算了吧。”
某人的眼角死命瞄著那靜靜躺著不動的男子,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下錯藥了,怎麼那人還沒醒來?
“不對啊,我明明喂解藥了,怎麼還沒醒?”
好吧,下毒再喂解藥,某個缺德的師父正在研試最新的□□。
至於宮裏那碗茶水,早就被她換過了,那□□是她的不是陰司的。
“難道老娘的解藥沒用?”缺德的師父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屋裏,她的眼睛腫痛,四周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合上沉重的眼皮,靠著她就那樣睡了過去,一連三日來的堅持終於走到了盡頭。
寂靜的夜裏,麵容蒼白的男子靜靜躺著,那袖下的手劃過衣角,那上麵共有三道劃痕。
這宅裏靜謐如初,外麵早已一片混亂。
隨著皇帝的下詔,各州各縣的官兵開始圍剿聖教的人,散布在各州分堂的聖教人馬開始奮起反抗。
帝都的形勢也開始變得嚴峻,突如其來的一批殺手空降帝都,不少王公子弟都遇害,朝廷的一批人員受到清洗,帝都人心惶惶,這時皇帝終於下詔召晉王和平淮王進京,然而這兩人尚未進京,皇帝忽然遇刺,沒有皇甫策的朝廷人心慌亂,沒有皇甫策的皇帝更是悔不當初。
過於安靜的民宅裏,兩個人影一掠,迅速進入屋中。
月孤鴻伸手探了探皇甫策的脈象,卓玉則為淩雲心把脈,靜了半晌,一人皺眉,一人鬆口氣,皺眉的自然是月孤鴻。
“脈象雖弱,可還活著啊,怎麼還沒醒來?”她嘀咕道,“難不成真的下錯藥了?”她往兜裏摸了一把,五顏六色的瓶子花花綠綠,煞是好看,隻有淩雲心知道,顏色越深代表毒性越強,反之則越淺。
她開始琢磨解藥的問題,一瓶瓶翻了過去,良久過後還是確定沒弄錯解藥。
那邊卓玉則拿水喂淩雲心,那清澈的水潤著她幹涸的唇,順口滑入的水冰冷,她咳了咳,睜眼便看到兩人,迅速坐了起來。
“卓前輩,月孤鴻……”瞬間差點以為身在地獄,可這冬日晨光明朗,根本不可能身在地獄,“你們沒死?”她驚詫道,月孤鴻瞪了她一眼,“死丫頭,你巴不得老娘早死啊?”
“不,我當然希望你活著!”看到月孤鴻,她像是瞬間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月孤鴻,趕緊救救他。”
“沒門,你重視他勝過老娘。”月孤鴻極度心理不平衡。
“隻要你救了他,什麼都答應你。”她以利益相誘。
“真的?”月孤鴻眼珠子一轉,嘻嘻笑著。
她正要答應,卓玉卻是伸手一攔,鄭重道:“小雲,他是小事,倒是你,剛剛有孕,不宜傷心過度。”
聞言,靜靜躺著的男子神色一動,忽然睜開雙眼。
那一眼猶如照進地獄的光,是她傷心多日,殷殷盼切的驚喜。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驚喜過望,盯著他又哭又笑,驚慌失措像個孩子,毫無往日的風範。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一顆顆落在他臉上,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覆上她的臉,極其認真地審視,目光掠過她的眉眼,終是笑了笑,“一覺醒來還能看到心兒,上天終究待我不薄。”
月孤鴻隨即輕嗤一聲,“待你不薄的是老娘,不是老天,你應該感謝老娘的□□……”話音一落,淩雲心已然忿忿,“月孤鴻,那□□是你下的?”得知失言的某人連忙捂嘴。
“心兒,幸虧是月前輩,否則我已死。”他拉住差點揍人的她,關切道:“卓前輩說得有理,你現在有孕,應該注意身體。”這個消息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
“好了,暫時不跟她算賬。”她輕笑,有些不可思議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暗自驚喜,隨即又望向他道:“我沒事,倒是你,現在怎樣,還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還好,第一天毫無所覺,隻是覺得你就在身邊。第二天終於聽到你的聲音,但全身動彈不得。第三天我嚐到了你的淚水……”他擦擦她的臉,皺了皺眉,艱難道:“還是別哭了,你的淚水好鹹,我嚐著難受。”
果然潔癖,她那感動而驚喜的心情瞬間被這話掃出去十萬八千裏,某人這是在嫌棄她?
看到某人神色忿忿,他微微一笑,連忙又道:“如果是我們將來的孩兒,或許我嚐著會歡欣的。”
月孤鴻似乎從這話裏聽出點什麼,卓玉伸手一扯,她悻悻閉嘴,拉起他去一邊忙活了。
這裏依舊風平浪靜,外麵早已風聲鶴唳。
紹光廿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約有上萬人開始朝帝都圍攏,帝都告急。
黑沉沉的夜,烏雲蔽空,那遠處火光簇動,一片片黑影開始朝城門靠近。
遇刺的皇帝昏迷在床,朝中無人主事,安平長樂的人們開始慌亂,四處都在傳言,那些被鎮壓的江湖人士正要攻下帝都,四處都在傳言,皇朝即將破國,他們將會迎來新的王朝,這一夜,人心潰散,連朝中的重臣也受到了影響。
據說,第一個發現不知去向的是右相蕭平。
在皇甫策倒下後,朝中重臣不少都跟其關係密切,此次帝都被圍攻,兵部侍郎第一個找的就是他,可惜到府上時那裏已經人去樓空,一個下人都沒有。兵部侍郎踉蹌著離開那裏,事情在當夜便在朝廷傳開。
城外,蕭譽風早已揭下臉上那張人皮,麵容清俊,一身黑衣在夜風中颯颯吹動,濃眉像是萬重山色,沉鬱而厚重,他仰臉望著城門,目光熱切,少年的一腔熱血,此生的抱負終於快實現了……
屋內,卓玉眉目蕭索,歎道:“據說,今夜魔教即將攻城!”
正在喂皇甫策喝藥的淩雲心神情一驚,皇甫策倒無半分意外之色,平靜道:“這些與我們無關。”
皇帝算計了他們的一切,甚至枉顧他的生死,要他為這樣的人挺身而出,絕無可能。
“能否先放下個人的恩怨?”卓玉歎息,“一旦帝都被攻占就昭告天下,皇朝毀滅,屆時天下四分五裂,頻繁戰亂,人們流離失所,無數的孩子都要忍受顛沛流離之苦,你們忍心嗎?”
淩雲心低下頭,一隻手悄悄覆在腹間,將來他們的孩子會受戰亂之苦嗎?
她仿佛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走過烽火硝煙之地,那裏屍體成堆,血流成河,滿目蕭索。
觸目所及的是絕望,還有失去親朋好友的哀慟。
手指貼在腹間,這一瞬有憐憫浮上心頭,心有霎那的柔軟,也有霎那的心酸。
她望向皇甫策,現在如果要他重返帝都就好比將他送回死牢,她於心何忍?
皇甫策淡淡一瞥,似已窺出她的心思,淡然道:“雖然個人恩怨為小,家國大事為大,我還是想聽心兒的意見。”他的目光透過窗外的烏雲,落在那點明朗的亮光,“四騎已在十裏外候著,他們一出可震破天地,扭轉乾坤,心兒,你如何決定?”他已然望來,目光淡淡,笑意涼薄,這皇朝負他,到頭來還是要為它盡心盡力。
“澈,為了我們的孩子,為了將來千千萬萬的孩子有一個圓滿的家庭,我們去救城裏那些人。”她頓了頓,撫平他蕭索的眉尖,“這一次隻是為了城中的人們,不是為了皇朝,一旦魔教的人退去,四騎立即離開。”
“好,我聽你的。”他莞爾一笑,神色裏多了幾分歡愉,她笑著打理他的著裝,“這一次可要揚眉吐氣,一雪前恥,讓那些恥笑古陶裏之戰的人們都好好瞧著,我們的鳳王可是救世主呢!”
“救世主有什麼好?不如讓四騎攻進帝都,心兒當女皇吧?”他淺淺一笑,眉眼間都是寵溺,她眨眨眼睛,“可以三宮六院七十二美男嗎?”他目光一閃,“我忽然發現,當救世主挺光榮的。”
被落在一旁的卓玉開懷大笑。
當夜,城郊外風塵滾滾,一批人馬迅速往帝都的方向趕去。
三更時分,已是兵臨城下。
戰鼓聲起,一簇簇火光耀天,城牆上人影幢幢,沉重而肅穆。
城下,一身黑衣的男子抬首望天,鄭重抬手:“攻城——”
一群人抱著巨大的木頭往前衝去,城上的□□手開始射箭,箭雨紛紛,不斷有人倒了下去,也不斷有人接著前去,“咚”地一聲,木頭終於撞上城門,城門一顫,□□上的守衛的心也跟著一顫,隨即有一堆人拿著梯子靠近城牆,□□手繼續射箭,任那箭雨不斷,往前衝的人始終沒有退卻。
天亮時分,終於有人拿著梯子靠近城牆,撞著城門的人正奮力撞擊,城破已在轉眼之間。
城上守衛個個膽戰心驚,對於這場突然其來的大戰本就沒有多少準備,再看著敵人步步靠近領地,當下心膽欲裂,人心幾乎快要潰散。
當晨曦照來的第一縷光束,城上的守衛已經察覺到死神的靠近。
正在這時,一陣驚天的馬蹄聲踏破晨光掠來,戴著麵具,穿著盔甲的騎兵如風掠來,他們的前麵有一對白衣人,那飄動的衣袍像是一團柔軟的雲降落人間,兩人執手相望,款款而笑,世間的深情凝於兩人眉間。
看到兩人的那一刻,蕭譽風的目光一顫,心中第一個念頭就是——他上當了!
今日這一戰已在對方籌謀之中,故意當著他的麵調走護衛,令他掉以輕心,故意裝死,為的就是引他出動人馬攻占帝都。
正因為他擁有驚動天下的四騎,所以他毫無忌憚。
那個人有多狡猾就有多可恨!
城上的人驚呼,“看,是太子……”人人欣喜激動,望著城下竭力呼喊,“太子沒死,太子來救我們了!”
他們的出現鼓舞人心,激勵所有將士。
腹背受敵,蕭譽風卻不為所動,這時,一個人掠過重重人影,悄然來稟,“教主,大事不好,聖教攻上陰山了!”聖教早不早晚不晚偏偏這時候攻上陰山,那一定是她的傑作,聞言,他眼神陰鷙,心裏不甘亦怨恨,那麼多年來的努力就這樣化為泡影了?他舍卻人間的溫暖,掙脫重生的光明,得來的是窮途末路,死於城下嗎?
這些年的努力,這些年來的追逐,就這樣被毀了嗎?
他內心騰起滔天的怒火,望向那馬上的白衣女子,他眼中沒有愛意,隻有憎惡。
“想要得到這天下就要她傾心相付,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那命定的箴言似乎是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心中有多憤怒便有多不甘,揮劍指向奔湧而來的騎兵,“殺了他們——”四周的魔教人馬上前廝殺,城下風塵滾滾,死屍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