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策正在搜集陰司的罪狀,從幽冥殿到帝都,似乎血案累累。
詭異的是,這些血案都是一些民間傳言,據說陰司所過之處,數個村莊的人消失不見,沒有人看到他們被屠、殺,沒有人看到那裏血流成河,村莊裏一切如常,隻是人都不見了。
府衙裏還有村莊那些人的戶頭,沒有人去告知生死,一切似乎都在表明隻是異象。
那些人是死是活,至今杳無音訊。
超乎常理之外便是詭道,他認定陰司一定練了什麼詭異的武功,那些人隻怕已被他挫骨揚灰,如何能找到蹤跡?
他明白皇帝會以“俠以武犯禁”興兵鏟除江湖勢力,但不明白陰司目的在哪裏,在帝都那麼多年,為皇帝做了那麼多事到底想要達到怎樣的目的,這點至今仍未想明白,潛意識隻覺得隱患重大,必須在皇帝下詔“禁武令”前除掉陰司。
他眯眼一笑,既然沒有證據便“製造”證據,定要鏟除陰司。
從失蹤的村莊起步,那一日據說陰司曾到那裏附近散步,有這麼巧合的經過即可。
投毒、活埋、化屍水,隻要有那麼一點,凡是詭異的事情都可以變成有理有據的血案。
派刺客在獻酒之際行刺皇帝再誣陷太子,隻要有刺客的口供即可。雖然刺客已死,但在死後的囚衣裏發現點什麼似乎也順理成章。
誣陷太子是死罪,如果再加上通敵叛國呢?
據調查顯示,段離殤是陰司的徒弟,助赫連國攻打夏侯軍,徒弟通敵叛國,會與師父無關嗎?
無論是暗中授意,從中作梗,陰司都脫不了幹係,這罪名足以誅滅九族,陰司沒有九族,那便用整個幽冥殿來墊底。
他喚來刑部侍郎,將整理好的案件陳述以及相關的證據搜索一一交代,捉拿陰司已是指日可待。
晚上回東宮,寢殿裏比往常更為平靜,他巡視一番並沒有看到她的人影,急急喚來下屬詢問。
國師府內。
“你來了。”一道門緩緩打開,幽白的光映著那個陰暗的身影,像是從鬼屋裏走出一般,涼颼颼的,冷顫顫的,“今夜便解開你的魔障,如何?”他的笑聲很難聽,像是烏鴉在叫。
魔障……他的魔障……
“那套劍法有沒有人練過,將來會不會走火入魔……”斷月崖下她一句笑言一語成讖。
為了勝過她,他練了那套劍法,初練時的確武功大增,可後來漸漸有走火入魔的趨勢。
他以為陰司要幫他解決此事,未想陰司帶他入屋,扭開書櫃前的按鈕,兩人一起走入地下室,他第一眼便看到淩雲心。
整個地下室偌大寬闊,一片幽白的燭光裏,昏迷的女子躺在囚籠裏,三千墨發披在肩上,華光可鑒,安然閑適地睡著,仿佛此刻她睡的不是囚籠而是自家屋裏,這種臨危不懼的態度令他心頭忿忿,這女人從來都是這樣,別人在囚牢裏貪生怕死,她倒是能好吃好睡,真是不怕死的女人!
他尚未出聲,陰司便陰惻惻笑問:“不想得到她嗎?”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目光如刀,幾乎要將陰司淩遲。
“我不需要施舍。”他的驕傲不容許自己那麼齷齪地得到一個女人,他的霸氣更不容許自己如此卑微地得到一個女人。
要麼心甘情願,要麼情投意合,否則寧可舍棄也不妄求。
這是他的傲骨,也是他的氣節,陰司真真看低了他。
聽到拒絕的回答,陰司不怒反笑,“知道皇甫策比你好在哪裏嗎?他夠聰明也夠狡猾,如果目標是她,他願意低聲下氣,委曲求全,隻要結果能得到她,條件怎麼苛刻,過程如何艱巨,他懂得舍棄,有舍才有得,回報他的將是無法衡量的一切。這當中會有萬裏江山,也會有美人攜手一生。”
“笑話,一個誌不在江山的人會坐上龍椅嗎?”
“不管你信與不信,這都是命定的箴言。”陰司輕笑,“相信你也見過她的聰慧,所謂‘兵法詭道也’,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她的行事風格注定會闖出一片天地,皇甫策有她如同天助,造化之奇巧也在於此,他的傾心付出換來的不止是美人心,還有這天下。”
“你如果想要得到這天下就必須得到她的傾心相付,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對於這種命定的預言,蕭譽風嗤之以鼻,“我不需要靠一個女人來打江山!”
“不管你願意與否,你與她此生都有羈絆……”陰司笑著伸手,囚牢裏忽地霧氣迷蒙,他的目光深遠,像是透過重重霧氣看到過去和未來,“知道嗎,當年第一個遇到她的人不是皇甫策,是你。”
“當年你失明後遇到的第一個女子不是容嫣,而是淩雲心。”
他眼前迷霧重重,躺在囚籠裏的淩雲心眉心微皺,兩人似乎都回到了當年那一幕。
九歲那年,她曾逃到他住的院子,又餓又渴的醜丫頭伸手摘桃,一顆石子擊中她的手。
蒙著白色紗布的黑衣青年神色冷峻,“誰準你動我的東西?”
身為逃跑的人質,警覺令她不敢說話。
“你不是這裏的人?”黑衣少年冷冷上前,氣息沉重,察覺到對方看不到的醜丫頭急中生智,“我迷路了。”這時,肚子很識相地咕嚕嚕叫著,黑衣少年聽到這聲音,神情忽地一鬆,“你可以摘桃子吃,吃完走人。”
這是她在魔教遇到的第一個好人,雖然麵上冷冰冰的,但心腸其實挺好的。
笑眯眯地摘了一堆桃子,獻寶似地送上幾個,“喏,這五個給你。”
“我不吃,你自己留著。”
“為什麼不吃呢?這些桃子又大又紅……”
“我看不到!”
“所以你不高興?”
“你的話很多。”
他心頭厭煩,不是因為她多話,而是她說中他的心思。
母親死在父親手中,甚至刺傷他的眼睛,他覺得生活是痛苦的,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醜醜的丫頭似乎察覺到他的難過,好心道:“雲姨說,生病的人不能難過,不然永遠都不會好的,我唱歌給你聽,聽了你心情也會好的。”
他神情一僵,似乎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關懷。
“小小的草兒吹啊吹,壞壞的蟲子啃啊啃,還有那清清的水潑啊潑……”
好吧,他承認這歌很難聽,可是這人認真地唱著,他忽然想笑,憋了很久嘴角終於一扯,算是勉強的笑容。
“哇,你笑起來真好看。”小丫頭讚歎。
他輕哼一聲,眼睛被蒙著,她哪裏看得出他好看了?這丫頭是在鬼扯吧?
“一派胡言。”雖然是輕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底還是有一點高興的。
黑暗的世界陡然開了一個小縫,似乎他也期待明媚的陽光照進自己的世界裏,似乎他也渴望擁有那樣直率明朗的心境。
這個小丫頭的到來令他渴望重生,隻不過下一瞬又將他打入地獄。
不遠處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來,有人厲喝:“淩雲心,看你還往哪裏跑!”
淩雲心……淩家的人……導致他母親死的仇人……
電光火石間,他已經明白了一切,這人是她的仇人,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聽到她的呼救聲,下意識邁出一步,最後終究沒有動。
一陣陣清風吹過,三月明媚的春光似乎還在指尖,似乎還有人唱著那麼難聽的歌,最終什麼都沒有,曇花一現,終究水中撈月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