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皇甫策再次婉拒太子之位,朝中大臣立太子的熱情絲毫未減。
在遠方傳來兆王失蹤的消息後,這股熱情更是日益高漲。
此次稽州暴、亂說明江湖勢力不容小窺,兆王的失蹤更是將朝臣對江湖的敵視推至高處,朝臣期待有人整頓那些以俠者自居的江湖人,熟悉江湖又頗得人心的皇甫策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半月不見的皇帝上早朝了,眾臣上諫立鳳王為太子,皇甫策默默無言,立在殿下的陰司陰惻惻一笑,隨即上言“俠以武犯禁”,厲聲指責聖教乃皇甫虛之後,早有自立為王的野心,請求皇帝派兵鏟除聖教一行逆黨。
一身遠遊冠服,佇立不動的皇甫策終於抬首。
那一眼,光芒綻破,望穿人心。
用了那麼多年,費了那麼多心思,害死那麼多人,原來隻是為了這一日。
長袖下的手悄然握緊,他上前一步,赫然叩首:“兒臣不才,得眾臣力薦,將來定當守好太子的本份,還望父皇成全。”
金鑾殿上的皇帝微笑垂首,殿下的人跪地俯首,比意料中的順從多了。
一次婉拒,二次再拒,最後一次總要拿出點手段,讓他避無可避,甘心接下這重任。
“既然諸位愛卿都說鳳王德才兼備,愛戴子民,朕便立他為太子。”
朝臣欣喜跪地,直呼皇帝英明。
他跪在地上,聽著眾人的歡呼聲隻覺得刺耳,別人的歡心雀躍於他是刻骨的諷刺。
一場交易,他要保聖教,皇帝要國之砥柱,他隻能被迫接受。
朝臣歡語剛歇,他抬首冷冷一笑,赫然稟道:“既然父皇相信兒臣能讓皇朝發揚光大,聖教一事便交由兒臣處理,結果一定會讓父皇滿意。”
聖教……淩雲心……
果然是為了那個女人!
皇帝眉頭深皺,臉色一沉,正欲說話,他已先前一步,道:“或者父皇認為兒臣能力不足,那太子還是另立他人吧!”
皇帝怒容滿麵,一旁靜了許久的陰司忽然道:“皇上,臣相信鳳王……”
皇帝目光一頓,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稍霽,道:“好,朕信你,聖教一事交由你處理。”
“兒臣定不辜負父皇的信任。”他麵無表情道。
早朝散會,蕭平緊隨其後,皇甫策一路無言,他隻覺得眼前之人蕭索孤寂,心下不由暗忖:接受太子之位是那麼痛苦的事情?需要這麼要死要活?
他最看不慣這人身上那抹蒼涼,明明是那麼詭詐狡猾的人需要這樣嗎?
他的目光冷了冷,隨著對方先去尚書省。
一到尚書省,他立即道:“王爺,兆王一事有何打算?”
皇甫策肅然道:“本王會派人尋找。”
蕭平笑了笑,“王爺準備如何尋找?”
“各州各縣廣貼告示,懸賞發現兆王的人,屆時自然事半功倍。”
“王爺,晉王可是虎視眈眈,他巴不得兆王身死異鄉,王爺如此興師動眾隻會為兆王增加危險。”他冷聲一笑,“一直以來,臣追隨的始終是兆王,現在他失蹤,臣不能不聞不問,還請王爺慎重對待此事。”
皇甫策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銳光一閃,“你覺得本王不重視奕?”
他留在帝都接受尚書令一職,耐著性子跟各方打交道,為的就是等皇甫奕回來,卸下所有的重擔然後瀟灑立刻去,豈知前一日聽聞歸來喜訊,後一日便驚聞失蹤,這突來的變數令他計劃生變,一切隻能延後。
“如果王爺真的為兆王著想,早就應該接受太子之位,其他人自然也不會將心思打到兆王身上。”
皇甫策眯眼一笑,“將所有的危險都係於本王一身,蕭相倒是好心思,隻是你如何認定兆王是攸關爭儲利益得失而失蹤呢?”
蕭平目光一沉,這人心細如發,三言兩語就被他抓住了疑點,當下沉聲道:“近來晉王的異動足以說明一切。”
皇甫策微微一笑,眼裏的光芒如同刀尖上行走的柔光,刻骨凜冽卻也溫和十足。
笑裏藏刀,一如他此刻的笑意。
兵不血刃,一如他此刻的心思。
“蕭相放心,本王會重視此事。”當著蕭平的麵,他喚來潛在六部中的月曦禾和司空月,命他們即可離開帝都,動用所有的暗衛搜尋皇甫奕的下落,得力下屬的離開意味著他將孤立無援,蕭平垂首的眉眼裏閃過一絲歡欣的笑意。
望著下屬離開的皇甫策忽然望了他一眼,歎息道:“他們可是本王的得力下屬,這麼一去,本王如失左右臂膀,將來一切還有勞蕭相了。”
“隻要是為了兆王,臣再勞累也在所不惜。”蕭平“誠懇”道,皇甫策笑了笑,和藹又可親,他差點以為自己又被算計了,抬頭一看,那人笑意如常,很真摯地說了一句,“如此,本王甚感欣慰。”
“王爺說笑了。”蕭平垂首斂目,微微不屑,實在不喜這人的“肺腑之言”。
兩人離開尚書省,一人明朗如日,一人深沉如夜,各自轉身,漸行漸遠。
皇甫策第一個趕回的便是鳳王府,他深知今日接受太子之位必將引起的誤會,而且還是將來的誤會。
本來婉拒就可相安無事,如今接受,將來她隻會相信他跟那些人是一丘之貉,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他希望趕在聖旨前跟她說明一切。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陰司已經帶人來府上候著,府上一幫人候著,她也在其中。
陽光照著兩人通往的道路,陰司一行人就像天上的烏雲,陡然遮住兩人所有的陽光。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鳳王皇甫策德才兼備,恪守聖訓,其才得朝臣之嘉許,其德得民心之愛戴,特下詔立其為太子,望我皇朝之鼎盛始於此,念其孤身一人難得周全,特下詔擇日選妃成親,欽此。”
宣旨後,皇甫策站在那裏沒有動,目光牢牢地盯緊她。
她先是蹙眉低首,隨後抬首朝他眨眼一笑,那笑意仿佛在說,放心,我信你。
瞬時,壓在心頭沉重的石頭陡然落下,一絲欣喜躍上眉頭。
她竟然願意,願意信他,一直以來的擔心其實是庸人自擾。
被冷在一邊的陰司不悅,正想打斷兩人,皇甫策已然跪地接旨,陰司遞上聖旨,皇甫策借聖旨時忽而一笑,“既然父皇要本王選妃,自然要挑個端莊得體的,本王聽說國師懂得看相,不如幫本王一起選?”
敢拉他下水,不如一起下水,如此方能痛快!
“好,臣一定幸不辱命。”陰司陰惻惻一笑,帶著下屬匆匆離開鳳王府。
皇甫策越過一幫下人,拉起淩雲心便往房裏奔去,開門,迅速關門,貼緊她靠在門上,無比認真道:“你放心,我不會選其他女人,不會順從父皇的旨意跟其他人成親,我要娶的隻有你。”
“可是……”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的話,態度堅決,“我能接下旨意,自然能從容應對,以你的聰慧,那些世俗的規矩不應該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你隻需相信我,一切皆有轉機。”
這一刻,她看到他獨有的霸道,在感情上不容一絲的退讓。
“我要的,想娶的隻能是我深愛的女子,無論怎樣的身份,無論怎樣的險境,我決不妥協。”
什麼都可以委曲求全,唯獨愛情不可以,那是他堅守的聖地。
“心兒,如果你愛我,不準妥協,不準逃離,要陪我一起走到最後。”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子,有那麼一瞬感覺在做夢,這麼溫柔的人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認知,但那些話語卻清晰地傳入耳邊,甚至一遍遍回蕩著,從震驚到感動,無比欣喜,難以平複。
“你,怎麼不說話?”他握著她的肩膀握得發熱,急切道:“你,不答應嗎?”
她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我答應,決不退讓。”
他笑,瞬時從陰沉的冬日回轉到溫煦的春日,貼著她寸寸靠近,眼中真摯的光早已變得灼熱,覆上她的唇,汲取所有的芳香,門悠悠顫著,指尖過處,衣裳盡褪,縷縷春光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