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向來迷信,會帶著出世的他去算命實屬正常,也許正是那是皇帝被封野打動,於是封野改名為陰司,常年居住於帝都。
似乎是驗證這一點,往後的接訪記錄沒有那麼頻繁,一個月二十幾次的接訪已經變成十幾次,這足以證明當年的陰司開始準備進入帝都,因為沒有天天在幽冥殿,所以無法接見那麼多人。
再往後,他看到了淩華音的名字,那個視淩雲心為眼中釘的聖教前任教主,同時也是淩雲心的奶奶。
紹光八年,聖教教主淩華音帶孫女淩雲心算命……
似是特意備注一般,那後麵還特意寫著——其卦不祥。
恍惚間,兒時的那一幕幕湧上腦海。
當年就因為算命一說,淩華音命步芝雲帶走剛剛出世的淩雲心,當時她有多厭惡那個孩子就有多冷落,他清晰記得那個臉色發黃,頭發也發黃,看著營養不良的醜小孩看到美食的心花怒放,若不是從小生活貧瘠,日子難挨,在他眼裏的家常便飯怎會成為她眼中至高無上的美食?
她九歲那年,淩霄為救她而死,淩華音將所有的憤怒遷怒在她身上,將她逐出聖教,最後是他養父慕容致遠帶她回來。
那一日,她躲在桃花樹下哭,她不說,可他明白,被家人驅逐的苦痛,牽起她髒兮兮的手,就那樣穿過桃花林。
她最神氣的時候就是說起她在山上的那些所見所聞。
“你見過老鼠嗎?它們可好玩了,雲姨不在的時候,我就追著它們跑。”
那時他很好奇老鼠長什麼樣子,生在富貴人家,他又是慕容山莊的二公子,別說五穀不分,連老鼠是什麼樣都沒見過,因為她的高興有幸見過那麼一次,那一瞬臉色悚然□□,非常地難看。
那叫做老鼠的長得很猥瑣,經常偷吃東西,而且窩居之處非常地髒,他無法想象,一個比他小的女孩子天天追著老鼠跑是怎樣的情形,更無法想象她的童年是怎樣度過的,當時很心酸也很心疼,總是下意識地對她好,凡是他擁有的她也有份。
她本來可以擁有跟他一樣衣食無憂的童年,就因為那個算命之說被拋棄,從小便沒有父母的疼愛,這一切都是因為封野,今夜他陡然得知這個真相。
隻是,這一切跟那預言有何關聯?
江山風月紅顏歎,壯誌淩雲定乾坤。
這句預言究竟從何而來,為何矛頭會指向淩雲心?
他繼續往下翻閱,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躍上腦海,一個驚人的念頭陡然掠上腦海,瞬間臉色一白,翻到最後一頁,手指一顫,迅速合上手劄,一滴淚水赫然滑落臉頰。
隨後,他掏出貼身攜帶的鳳玉,那上麵展翅欲飛的鳳凰栩栩如生,背麵刻的筆劃稚嫩,隻有兩字“心兒”,那是他曾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被她埋了,然後又被他挖了出來。
君子無罪,懷璧有罪,那塊玉佩可號令千軍萬馬,非同一般,他身處帝都,深陷波瀾之中,生怕不軌之人對她不利,所以一直帶在自己身上。
此刻似乎是用它的時候了。
他喚來一名暗衛,將那名玉佩遞上,肅然道:“將它交給風家的容雲,囑咐他此事不可驚動魏家和薑家,更不能讓平淮王和晉王知曉。”
像是明白此事的重要性,暗衛頷首稱“是”,小心翼翼接過那玉佩,隨即恭敬地退下。
暗衛一走,他便怔怔望著燭光,隨即淒涼一笑,心中又悲又苦,再也沒有勇氣看那包袱裏的任何東西,失神地靠在塌上,緩緩閉上眼睛。
千裏之外的曇州。
雲英郡,千夕山。
風雪簌簌,兩位執劍的武林前輩正在風中比試,一個飄忽來回,一個轉身突襲,一個雪球突然砸在那青衣人的腦袋上,隨即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卓玉,你這樣子比雪人還呆!”雙鬢發白的女子看著自己的惡作劇揚聲大笑,卓玉望著自己狼狽的樣子失笑,輕歎道:“你啊,總是這樣。”
“再不捉弄人,老娘都快悶死了,天天呆在這個地方……”月孤鴻仰天歎息,“也不知道那個死丫頭怎麼了,老娘就那樣死遁了,有沒有經常去燒香,啊呸呸呸,老娘還活著,那隻是個空墓穴。”
當初古陶裏一戰,兩人假死,順利瞞過了所有人,隨後來到這裏隱居。
剛剛遠離戰火那日子真是難得的舒適,可是這舒適久了自然會膩,特別是像月孤鴻這種特別愛湊熱鬧的人哪裏受得了這麼平靜的日子,所以她每日都會想出各種稀奇的點子,天天變著法子跟卓玉比試,這日子一過就是半年,現在已經開始向往外麵的生活了。
還有,她心心念念的徒弟——淩雲心。
“卓玉,你說那個死丫頭嫁給皇甫策了吧……”月孤鴻眼珠子溜溜轉著,“你說他們成親後應該會有孩子吧……”卓玉長長歎息,“你不是又想收個徒孫當徒弟吧?”
月孤鴻連忙搖頭,而且態度異常地堅決,“收了一個徒弟,老娘雙鬢都白了,再來一個,老娘這張臉豈不是變得又老又皺?”想起老人皺巴巴的肌膚,她渾身一抖,再次鄭重道:“不能收徒弟,千萬不能收,那是自找罪受。”
卓玉聞言難得一笑,“原來你的克星就是小雲。”
月孤鴻忿忿,“老娘自從碰到她,去了夏侯家,又卷入武林,又上戰場,這罪可不一般啊!”
卓玉淡笑道:“話雖如此,可你也是心甘情願。”
月孤鴻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還不是怕沒人陪在身邊,如今半年不見了,倒是想念得緊。”
卓玉笑了笑道:“眼下快過年了,待過年後我們去看看他們。”
月孤鴻連連點頭,兩人難得一次意見一致。
兩人回到住處,跟他們住在一起的還有一隻病貓和一隻狼,月孤鴻四下瞧著,忽然不見那隻狼的蹤影,卓玉連忙下山尋找。
山下風雪撲麵,他踏過重重陣法,在即將外出的陣法中忽然發現人的蹤跡。
風雪厚重,那人趴在石下,身下是刺目的血跡,卓玉人影一閃,掠至那人身旁,握著那人的手診脈,又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救。”他毅然背起那人飛奔上山,途中一隻狼興奮奔來,正是月孤鴻養的那隻野狼。
月孤鴻看到他背著傷患隨即一驚,轉瞬又是一喜,躍躍欲試。
“好久沒醫人了,這人來得真及時啊!”
“別老想著整人,他似乎是皇甫策的人。”
月孤鴻一個跳步,支起那人的下巴,那人凍得臉色僵白,可麵容卻十份熟悉,竟然真是皇甫策的下屬,連忙跟著卓玉進屋。
“傷在頭顱,要醒來並不容易。”
“怕什麼,有你我兩人在還能讓他變成木頭人?”
“那倒是,開始施救吧。”
“好。”
兩人開始救治風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