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容嫣終於明白,段離殤為何那般厲害,竟是得傳於此人。
這人答得如此迅速,可見他對她的一切了如指掌,這情形實在詭異。
一來國師陰司常年居於帝都,不可能熟知一切,二是他們這次相遇也是人生中的第二次見麵,他竟然能認出她是誰,這般熟識實在令人不安。
越是不安,容嫣卻顯得越加冷靜,隨即便道:“既然段離殤一人便可解開白狐百年來的詛咒,國師當初為何讓家父潛入魔教?”
“事關天時地利人和,你一個小小後輩豈會明白?”陰司冷哼一聲,“所以,還請國師指教。”容嫣繼續盤問。
“當時平淮王身上有血咒,這是解決一切的契機,而淩雲心剛好在那裏……”
因為後麵那句話,容嫣頓時目光一亮,這人……想算計的是淩雲心?
仿佛意識到自己失策,陰司不再往下說,默默佇立在那裏,半晌過後才笑道:“無論如何,白狐的詛咒已解,你族人皆得自由,何必對過去耿耿於懷?當然,你是衫兒的女兒,我會盡我所能幫你。”
“好,我想知道那個預言……”
林中忽然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陰司貼在胸口的手陡然伸了出來,一股肅殺的氣息席卷林中。
鳳王府,書房。
長樂公主出嫁後,魏尚因謀害蕭平未遂案被革職,朝中不少官員因為此案轉投鳳王皇甫策帳下,一時間皇甫策處理事情來相當順遂,再加上蕭平的輔助,可謂是如虎添翼,近來蠢蠢欲動的多番勢力已經陡然沉寂下來。
所以,皇甫策這幾日得了空閑,繼續那夜的構思。
案上除了戶部的資料、地理圖誌,還有一些富商經營的行業資料,他靠在案上,修長的手指一頁頁翻了過去,燭光映著那潤玉般的麵孔,月白色長袍暈著柔光,溫柔恬淡,風姿秀雅。
淩雲心怔怔望著,忽然想到小時候,他看書總是這般認真,捧著書往往就是幾個時辰,那時候還會小肚雞腸地想,那書長得比人好看嗎,值得這麼全神貫注,渾然忘我嗎?後來,那人功課總是一流,甚至超前於教書的先生,成績總是優異得令人發狂。
他每每想要完成一個目標,必是抱著一股執念,不成功誓不罷休。
隻不過她很好奇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問了數次他都是眼波一柔,笑意莫測,連帶著她也被勾起好奇心,目光掠過那些資料,都是戶部的,再聯想近日倚翠樓一事,興許是調查晉王背後家族的產業問題,待她問了他隻是搖頭,如此更顯得玄乎。
此時此刻,她不忍打擾他也不想繼續探究下去,起身便走到書櫃,目光掃過一排排書籍,難得在治國之書裏找到兩三本江湖八卦,好吧,這江湖八卦還都是古文的,她一溜看下來,盡是一些陳詞濫調,三兩下便失了興趣。
她側首瞄了一眼案前的人,那人已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提筆正在書寫,四周的一切於他似乎是空氣,這情形雖然無趣,可她倒是沒有半分被冷落的失落,一排排書望了過去,最後拿起了她從來不感興趣的《史鑒》,裏麵有名人列傳,曆來朝代的更替興衰,翻了幾頁,神情忽地一怔。
如果幫他奪了江山,是否以後都不會孤單了?
身為帝皇,為民操勞,憂心國事,將來還有時間想她嗎?
如果無暇想她,整日事務纏身,忙得無暇傷心,將來是否會快樂一些?
她心中忽然掠過一個念頭,那念頭迫使她急切在書中索求答案。
那白皙的手指翻動得極其緩慢,偶爾目光一閃,像一抹霞光溜過,笑意狡黠而璀璨。
她從書中得到某些啟示,但單靠她一人似乎難成大事,這時,一個藏青色的身影晃過眼前,她想到倚翠樓誓死追隨他的蕭相,一個念頭瞬間湧上腦海。
皇甫策還不知身旁的女子動了怎樣的心思,落下最後一筆,眼中躍上喜色,一個充滿熱誠、振奮人心的計劃清晰而全麵地展開。
他淡笑地望著身旁的女子,那眼裏充滿寵溺,在不久的將來,他會擁有屬於自己的理想國度,一個隻屬於他們的地方。
“澈,我困了,”她連連打著哈欠,靠在他肩上,“我困了,借我靠一靠。”
“好,你安心睡吧。”他擁她入懷,她愜意地睡下。
長夜漫漫,燭光映著兩人相疊的身影,他揉著她的秀發,目光微閃,瞥到兩人的瑪瑙珠串,目光一黯,更是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不過片刻,她已靠在他懷中安睡,生怕她著涼,他起身抱她回屋。
片刻後,他回書房喚來暗衛,將那份計劃傳下,命所有人按照那份計劃行事,暗衛領命匆匆離開,他正整理案上的書籍,一名暗衛風塵仆仆趕來,那衣服上落滿細碎的雪花,整個人也凍得臉色發紅。
“宋伍叩見王爺。”他恭敬地行禮,皇甫策抬首一頓,“起來,有何要事稟報?”
宋伍起身,遞上一個小包袱,神色悲戚,鄭重道:“王爺,這是風護衛讓我交給王爺,他已經……”
當初他派風隨雪調查定江山的預言,結果查到跟幽冥殿有關,這當中似乎跟陰司有關,他命風隨雪繼續調查下去,然而過去的兩三個月音訊全無,不想今日聽到的竟是噩耗,他神色震驚,問道:“宋伍,隨雪怎麼了?”
宋伍眼裏淚光一湧,哽聲道:“為了調查陰司一事,我隨風護衛前往幽冥殿後得到一個重要的線索,為了得知事情的真相,我隨風護衛前往曇州的雲英郡,也就是晏女俠的居所,然而那裏遍布陣法,風護衛為了救我……”他哽住不語,重重磕地,“請王爺降罪,是我保護不周。”
皇甫策神色一緩,“可有看到隨雪的屍體?”宋伍搖頭又點頭,“雖然沒有看到,但那陣法詭異多變,風護衛卷入石陣隻怕已……”想起那高深莫測的陣法,他臉色又是一白,淚光滾滾落下,相比他的傷心絕望,皇甫策倒是一臉鎮定,“沒有看到屍首就還有生還的希望,可有派人四處搜尋?”
聞言,宋伍臉上湧上幾分喜色隨即又黯淡下來,“就算有生還的希望,但那裏陣法密集,根本無法進入搜尋。”
“你放心,明日便會將破解之法飛鴿傳書到曇州,屆時可以進入那裏搜尋。”
“王爺未曾去過哪裏,怎會知道破解之法?”
“本王雖然不知,但她的傳人知道。”
“那人是風月公子林雲嗎?”
關於林雲就是淩雲心鮮有人知,那日倚翠樓那麼一晃,已有人暗中打聽林雲的一切,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當下便道:“一切等明日便知。”
淩雲心住過那裏,自然知道陣法的破解之道,他明日便會依據所說傳信到曇州。
宋伍安心退下,皇甫策打開那個包袱,裏麵有一本手劄,還有一些冥符,似乎都是來自幽冥殿。
他翻開手劄,上麵的字歪歪扭扭,似乎是下人所寫,寫的都是曆年來殿主封野接見來客的記錄。
他一頁頁翻了過去,發現不少達官貴人和名門望族都去過那裏,不是帶孩子去算命就是卜問風水,一切似乎很正常,一個翻頁,他赫然發現皇帝的名字——紹光五年,聖上攜六皇子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