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整個帝都最荒涼的府邸便是國師府。
不是府中無人,府邸建得寒酸,而是整個府邸四周一片空曠,左鄰右舍早早就搬走,於是每逢夜裏,周遭一片漆黑,唯有國師府的大門前亮著燈火,遠遠望去,大門前那兩盞白燈猶如索魂的冥燈,一閃一閃,陰森駭然,再看看守在大門的人,頓時也是臉色泛白,雙目無神,猶如鬼魂一般。
府邸內靜寂得像是無人居住一般,這就是國師府與其他府不同的地方。每逢夜晚,府中下人不得隨意走動,不得喧嘩,不能走出自己的屋內,這是府內的規定。
自建府邸以來,無人敢犯,國師陰司很滿意這一點。
這夜,府中一片黯淡,唯有陰司的房間亮著,那屋子透出慘淡的白光,森然又陰冷。
屋內,一身黑衣灰衫的陰司坐在案前,他頭上的鬥笠已經摘下,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捧著麵盆,那盈盈水光映出他的麵孔,滿臉的傷疤,還有那雙陰鷙的眼,猙獰恐怖。
隻見他一隻手拂過水麵,那水麵上赫然出現了雅園客棧的情形。
屋內,燈火飄搖,屋內的女子冷汗泠泠,劇痛令她擰著被子,咬緊牙關,臉色煞白,一旁的雲明朗也是滿臉是汗,他從來都沒碰到這麼詭異的病症,氣脈時盛時衰,完全摸不著症狀。
皇甫策看到他束手無策,焦急道:“無法減輕她的痛苦嗎?”
雲明朗如實道:“完全摸不清症狀,看起來根本不是病。”
此刻他想起她昏迷前的異狀,目光轉向她的左手,那上麵的瑪瑙紅豔似血,一圈圈繞過她的手腕,他伸手解下那珠鏈,手腕中心一條紅色的血線明晰刻骨,他手中的珠鏈落地,臉色瞬間慘白。
血咒,她身上的血咒竟然還在!
他木然地立在那裏,眼中淚光忽現,胸口鈍痛得幾乎快窒息。
原來,她一直在騙他,從夷州到帝都,她編造的謊言天衣無縫!
夷州最後一戰後他們明明已經和好,去赫連軍營談判前,他看了她的右手卻忽略了左手,離開時兩人相處和睦,回來後卻是天翻地覆,她竟然在三軍麵前答應平淮王的求婚!
那一刻,他臉色鐵青,氣憤難平,他千裏迢迢趕到夷州不是為了讓她嫁給平淮王!
不過一場談判的時間,她就另投懷抱,這實在說不過去!
兩人談話,她列數他種種罪狀,嫌棄他沉悶沒有樂趣,不懂得討女人歡心,城府深沉又愛算計,那一刻他心痛難忍,萬萬想不到昔日深愛的女子變得如此市儈,她更是掐住他的痛處,字字句句針針見血,令人無法不痛恨……
明明那麼深愛卻說要分手,那一刻她有多難過?
而他竟然被迷惑了,還以為她嫌棄自己,移情別戀,真是愚蠢又可笑!
原來,這長久以來她的落寞和害怕正是因為如此!
“人生幾何?譬如朝露,轉瞬即逝,唯有愛意像潺潺溪水,綿延不絕。”
“公子曲中的脈脈深情令人感動,既不用恐懼將來會失去的,也不擔憂過去的煩憂,從容又無所畏懼。”
“你放心,隻要我還活著,一定會來。”
“我家住華州天華山,聖教當今的教主是我娘,若你等不到我,便去那裏找我。”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學那首曲子隻是為了克服恐懼!
他眼裏的淚水落下,一顆,兩顆,三顆,越來越多,潰堤成河。
雲明朗震驚地望著淚流滿麵的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先退下。”他哽聲道,雲明朗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她的雙眉緊蹙,似乎還未脫離痛苦,但他無能為力,隻能輕歎一聲,默默離去。
皇甫策撫平她的亂發,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昏迷的她依然痛苦難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寒意刻骨,臉色如紙,冷汗浸濕一身,他抱著她,一遍又一遍要她撐住。
當年他曾閱覽過相關的書籍,知道血咒發作時定是生不如死,以往她師父月孤鴻和卓玉定能減輕她的痛苦,如今他卻是無能為力,看著她痛苦什麼也做不了,他厭惡這種感覺,當下起身取琴,伸手一撥,清音泠泠,悠然而出。
國師府內,陰司盯著水麵,隻見他的一隻手在空中翻轉,一道幽光掠出國師府,而他手上赫然出現血口,他盯著那滴落的黑血,笑意詭異森然。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現在隻差傾城之淚了。”
他的目光望向牆壁,那上麵掛著一幅畫,畫中的女子麵色微白,容貌傾國傾城,眉間英氣逼人,一身白衣於崖上飄動,像是翱翔於天地的鳳凰,清高孤傲,睥睨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