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言客棧內,琴聲悠揚,一道幽光飄然入帳,床上的女子痛色舒緩,蹙緊的眉頭鬆開,安然睡下,他手指一頓,琴聲忽止,靜靜望向她,眼淚淚光迷離。
那一日,姬霓桑的話語驟然響起。
“知道解開血咒的方法是什麼嗎?”那位妖嬈瘋狂的女子咯咯笑著,眼神嘲諷又憐憫,似乎帶著命運的歎息,無奈又悲苦,他厭惡那種感覺,連連搖頭,她輕輕笑著,望著他就像望著一隻可憐的寵物,道:“用你的血血祭白狐,這就是解開血咒的方法。”
“她是你的劫數,從深山枯林的那一場血祭開始,你們注定有緣無份!”
“這就是你們的宿命。”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蒼涼似雪,笑意哀痛。
原以為曆經一切就會圓滿,豈知還有最後一劫,這一刻他該相信宿命嗎?
不,他還想著跟她白頭偕老,還想著為她梳發畫眉,還想著陪她遨遊天下……
他想為她畫最美的畫,為她布置最美的婚禮,與她和將來的孩子一起玩耍……
這一生矢誌不移的心願,予她一生沒有做完的事情,他怎麼能離開?
他斂去眼中的悲涼,起身喚來穆老板為她換衣,又喚來三名護衛,傳令他們尋找解開血咒的奇人異士。
當日他請病假沒有上朝,臨近午時,帝都四處流傳皇帝賜婚平淮王的消息,此時,淩雲心恰好醒來。
冬日午時的陽光有些耀眼,她眯著眼擋了擋,睜開的第一眼便看到倚在塌上的青衣男子,他的神色倦極,雙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清秀的麵孔沐浴於灼眼的陽光下,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幹淨,秀麗清逸。
她剛想出聲喚人,瞥到身上的衣服被換了,頓時尷尬不已。
自從相識以來,這位病公子雖然有些古怪,但兩人也是止於知音之賞,她尚無其他的心思,又聽穆老板提起,他心儀鄰家小妹多年,心下倒是更無顧忌,但今日這番……
想起昨夜他喝粥時的目光,她心中一陣不安,按捺了許久才輕喚道:“穆公子。”
許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早早就醒了,轉頭一望,淡淡笑道:“你醒了。”
他的笑意坦然無暇,她不免尷尬低首,思索著如何表明自己的立場。
他也怔怔想著是否將身份如實道出。
兩人一個尷尬低首,一個怔怔失神,一時皆無言語。
過了許久,淩雲心終於率先開口,道:“昨夜多謝穆公子的換衣之舉,但男女有別,我並非公子戀慕之人,公子也非我心中摯愛,今後還是謹守禮法方便些。”
“姑娘誤會了,昨夜幫你換衣的是阿姐。”
她吃了一驚,越顯尷尬,他的目光玩味,“難道姑娘希望換衣的人是我?”
她的臉色迅速恢複平靜,從容笑道:“我自然不希望是你,因為你不是我最愛的人。”
他本想如實道出身份,聽到這話陡然改變主意,隻聽她繼續道:“關於昨夜之事,請穆公子和穆老板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他心口一涼,為何事到如今,她還想瞞著他呢?
她微微苦笑,像是解答他的疑惑,“他視我勝過他自己,一旦知曉此事定會痛不欲生,我不想讓他難過。”
他心口被人揪得發疼,明明知道卻要裝作毫無所知,這有多殘忍?
“一直以來,他情深似海,要是知道我命不久矣定會隨我而去,我不能害了他。”說到這裏,她眼裏淚光盈盈,微笑道:“他是我最愛的人,也是這世間最令我眷戀的人,我希望他好好活著,不要因我而死,不要隨我離開,所以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
雖然隔著一張易容的臉,可他的目光哀痛,幾乎快淌出淚來。
“聽過鴛鴦的故事嗎?雌雄未嚐相離,人得其一,則一者相思死。你若不在,他如何獨活?”
“所以將來不能讓他知道我離世,哪怕留下一點線索讓他尋遍天下,也不要讓他知道我離世,隻要存在一點念想,隻要一日找不到我,他會堅持活下去。”
到現在還想撒謊騙他,騙他一輩子等候,騙他像行屍走肉那樣活著,她的仁慈在他看來卻是殘忍,一行熱淚奪眶而出,他連忙轉身,隨意找個借口就奪門而出。
淩雲心詫異地望著倉皇離去的背影,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低首望了左手一眼,白皙的手腕上纏著那條紅豔似血的瑪瑙,說也奇怪,這回血咒的發作不同於往,她身上並無任何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