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蓬樺小說集11(3 / 3)

道:“快,去給城裏的記者燒水泡茶 。”

說完轉過臉對麥娃道:“什麼柳樹葉子茶,那是過去,現在 咱喝的是正宗‘碧螺春’!”

小幹巴三嗚哇一陣,進廚房燒水去了。 小幹巴三剛一出門,胖 二芹就神色詭秘地把嘴朝麥娃湊

近,嘴唇哆嗦,口水欲滴,麥娃還以為要有什麼事情發生,心裏 早做好了逃跑準備,哪知胖二芹竟是向他說老鄰居黃大補丁 和張三煥兩口子的壞話,於是心稍安。胖 二芹說:

“我說記者兄弟,那兩口子 可發大了 ,都是黑錢。黃大補丁 跟俺前夫幹,俺前夫讓他幹萬不能幹違法的事,可怎麼勸他都 不聽,結果連累得俺前夫也挨 了罰,害得俺前夫的店都關了門 了……他閨女叫黃小蘭,在外賣×……

麥娃欠欠身子,想站起來出門走人。他忍受不了胖二芹的 粗魯。他之所以到胖二芹家來看看,也是在心裏存了 一個幻 想,以為一個人在經曆許多事情後會有個變化,比如比過去變 得好了。事實證明, 一個人要想真正改變太難了。眼下的胖 二 芹就是一個例子。麥娃欠欠身子後又坐下了,胖 二芹的嘴唇還 在哆嗦。他的心思卻想對那 一盆柳樹葉子油進行 一番考察,就 把鼻子湊近那盆油聞了 一聞,覺得還真有點兒樹葉味道 。他順 手從茶幾上拿 一根筷子撈了 一下,頓時一陣惡心之感在胃裏 上蹲下跳起來,因為那幾根麵條似的東西是啞巴在加工柳 樹 葉子油時不小心將鼻沸蟲滑入其中,它們自由自在地遊動著, 宛如幾條白色蝴斟的尾巴。

這時,隻見小幹巴 三手提大銅壺進得屋來,鼻頭抽動,像 一架小型穀風機呼呼作響,蚓蟲鬥的尾巴進迸出出,麥娃見狀, 慌忙起身告辭。啞巴嘴裏一陣鳴哇,氣得把大銅壺擲於地上。 胖二芹迫出門來:

“哎一一記者兄弟,喝了茶再走!喝了茶再走!”

麥娃頭也不回,說聲“不了不了”,倉皇之狀如 }隻過街耗 子。他昕到胖二芹在身後喊:

“下次別忘了帶相機來!給俺娘倆‘捏’個影。”

村口 蓮亮爺

麥娃萬萬沒想到亮爺還活著。他都→百多歲了。 從胖二芹家出來後,他又先後去了幾戶人家,都是在記憶

中留下了好印象!的。可他差不多和前兩戶的遭遇一樣:沒有一 個人認出他來。有一戶鄉親居然很可笑地把他當成了推銷野 藥的遊醫,所以連門都沒有開。愛娃這才真正失望了,想這些 人甚至還不如黃小蘭。而他 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瘸腿麥小拐, 老通訊員小崽子……麥娃問他們:

“村子裏的人都哪兒去啦?”

,他們麵麵相覷。有的說今兒是集,人們都到沙河鎮趕集去 了;有的卻又說今兒不是集,人們都開車去盲常炒股票去了

......

通過了解,許多麥娃認識的人都已死去:麥福成和他的啞 巴老婆、老民兵連長黃大嘴、小腳燎燎等。新的一茬人正在黃 金村成長起來。

麥娃失望地離開了他們。他在村口徘徊良久,決定到野地 裏去尋找那片瓜園,哦,那夢牽魂繞的瓜園。在它的旁邊,就是 爺爺的墳,就是姐姐麥會會埋葬的地方……

他舉目望去,眼前呈現 一片白茫茫的遼闊雪野,一股濃鬱 的氣浪朝他撲來。積雪把通往田野的道路給覆平了。他思忖 半天,考慮著該從哪個角度才能盡快到達瓜園的大致位置。正

欲抬腿 ,隨著一陣冷風吹來,他被身後響起的一種奇怪的寨率

之聲打動,回頭一看,立即驚住了:老槐樹下,那片幹枯的王米 秸中,竟有一個人在蠕動著。他昕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一隻烏 鴉從昏黃的光線裏飛來,落在那個人的身上,朝麥娃嘎嘎鳴 叫,令人毛骨悚然。麥娃走過去,那人還在嘮叨,聲音很微弱, 很細小,像是從墓穴裏發出來的。麥娃昕了好幾遍才聽清他說 些什麼。

…嘀嘀,客、客宮,不....,.先生,要、要算一卦嗎?” 麥娃倒吸一口涼氣:“你是亮爺?天哪!” 他覺得身上的血-下子都湧到了頭部,給他帶來 陣巨

大的暈眩 …...

“來來來,來上 一卦,算不準不要錢,嘀嘀……”亮爺說著, 咳嗽著,一邊舉起一隻幹柴棒似的手驅趕著那隻烏鴉,“去去 去,剛喂過你食兒,怎麼又來啦?去去,到 一邊玩去吧,啊?要 不,你給爹也去弄點吃的來,時候不早,爹肚子也有點餓了

……嘀嘀?…??”

烏鴉昕話地點點頭,仰天發出幾聲淒厲的悲鳴,展翅而 去,繞天飛了三圃,又折回來,嘎嘎鳴叫 ,銳利的怪爪東燒西 撓,從槐樹枝縫裏棄下 一張黃顏色的草紙。草紙飄飄而落,由 亮爺接過,亮爺摸索著,又朝它揮一揮手,口氣溫和:

“嗯,知道了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烏鴉又叫兩聲,振翅而去。 麥娃看了一眼草紙,見上麵是一首打油詩:

天皇皇,地皇皇, 俺家有個夜哭郎; 行路君子念三遍,

一覺睡到大天亮。

據亮爺後來介紹,那隻烏鴉原籍在←個名叫黑風口的地 方,於三年前在→次練習飛行中遇到台風,跌落到黃金村的老 磨房門前,小烏鴉迷了路,再也因不了家了,亮爺就收養了宮。 起初,亮爺還以為它是一隻可食怪鳥,養大後才知原來是一隻 烏鴉,亮爺很高興,當即斷了宰殺念頭,將其收為義子。此後, 老爺倆相依為命,、你喂我一口飯,我給你一口食,情節十分感 人。這比起 二大肚子之流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亮爺在那張黃紙上摸了半天,蠅一口伏短不齊的假牙,對 麥娃道:

“先生路經俺這不毛之地,欲去何往?”

麥娃笑答 z

“此乃故地重遊也。” “噢?”亮爺從柴窩裏欠欠身子,朝身後指了一下:“可肯到

寒舍一敘舊情?” 麥娃看了看,這才發現那個老磨坊還在,不過是被玉米秸

垛給遮擋住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小洞口。麥娃想正有許多疑 惑需要解答,就把亮爺從柴窩裏攙起來,進了這個充滿神秘色 彩的磨坊。在攙扶亮爺的過程中,他發覺亮爺的身子輕盈如 紙,用手輕輕 一提就到了半空 亮爺忙叫起來:“放下我,放下 我。”麥娃還聞到他的身上散發出一種濃烈的怪味,與蛇肚皮 上的氣味差不多。 、總之他從沒聞到過這種氣味。

老磨坊裏光線很暗,蛛網密布,使眾多蒼蠅蚊蟲紛紛束手 就擒,屍體懸浮於上,像 一幅陰陽八卦圖,又像是在進行古屍 展覽。為使光線透明,麥娃又到外邊很費力地把玉米秸杆挪 開,使其原有的一個小窗戶暴露出來。這樣,屋內果然亮了許

多。亮爺笑道:“我要窗戶沒用 。”又說前些日子給 一個過路客

商算命,那人雖腰纏萬貫,竟然連區區五元錢都不肯付,扔給 他一個一次性打火機就抬屁股走人了。說到這裏,亮爺把那個 一次性打火機從炕席下取出,遞給麥娃:“你拿去用吧。我要它 沒用。”麥娃接過打火機,按了幾下?竟沒出火,仔細一看,裏麵 的氣已經燒完了。亮爺憤怒不已,歎道:

“世風日下啊!”

亮爺又抱怨自己懷才不遇、來他這兒算命的人越來越少, 他本人已經成為村中笑柄。偶爾來個過路的人即興算上 一卦, 也還以雞毛充鋪箭,活活把人氣死 。亮爺用拐杖一指四壁,對 麥娃道:

“你看看,我這 一肚子學問自費了!” 麥娃吃驚於瞎子亮爺竟有如此眾多的藏書,就走過去隨

手翻了幾本看看,發現亮爺藏書檔次還行,有《陰陽學》、《占星 術》、《擇吉避凶術》等 v 皆為名著,還都是正式出版讀物。上麵 有主編顧問編委,名字列了 一大串。

歎了一會兒氣,又聊了 一會兒天,麥娃對亮爺心存已久的 怨氣竟在短短的交談中談化得快要沒了,因為他發現眼前的 這個百歲老者並不像他印象中那樣不好,不但如此,他發覺他 簡直是好極了!比如他對義子烏鴉的慈父之愛:每天都要給它 的窩換麥秸草,把它的小床鋪得暖和和的,睡上去很舒服 z 經 常給它洗身上的羽毛,讓它出門後幹幹淨淨的,免遭朋友同伴 恥笑它家境貧寒,那樣亮爺臉上也顯得無光……介紹至此,麥 娃就忍不住誇了亮爺幾句,亮爺掩麵而羞,接著又手舞足蹈. 可愛得像個三歲頑童: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談起過去,亮爺顯得痛心疾首,從翻開的眼角擠出幾滴老

淚:“荒唐哩 J ,那時老夫我哪會算什麼命,隨口胡說罷了!現在

想來,心口還疼……喃喃 。” 昕亮爺如此率直,麥娃暗自吃了一驚 t 老人敢於反思自己

實在可敬,麥娃就說: “瞧亮爺這麼謙虛,據我感受,您老算的……準極了!” 昕了麥娃的話,亮爺機警地把頭轉了過來 t “昕先生你那

話裏的意思,難道說老夫我給你算過 一回不成?” 麥娃點點頭,說出身份。遺憾的是亮爺把給麥娃算命這件

事忘得一幹二淨了。經過反複提醒,亮爺才摸摸禿頭,恍然大

悟:

“唉,那是瞎說,那是瞎說!” 麥娃撇撇嘴,想哭。接著,老亮爺邊回憶邊嘮叨,以十分沉

痛的心情道出了 一件隱衷來:“……我和你爺爺麥老太有些過 節……那年我在沙河鎮上以蘿卡幹充人參,想換幾個錢花花

…我得活下去哩,你想想我靠什麼啊?你還別說,買我‘人

參’的人還真不少……可氣的是你爺爺在鎮上喝醉了酒,當眾 將我揭發出來……他在東北呆過,認得人參……我不但把錢 都退給公家 g 還被遊了一回街.??...我心裏有氣呢,又找不到出 氣的機會,在心裏悶了很長時間……說來巧了,麥老太的兒子 實奮家的要生孩子一一對,就是 生你哩……生下你……好像 是在第二天還是第三天?”亮爺仰起頭問道。麥娃答 z “第二 天。陽對對對,是第 二天,我想起來了,你看我這老腦筋……第 二天你姥娘來找我給你算命,我就信口胡說一遇,嗯,想嚇他 們一嚇出出氣……”說到這兒,亮爺從回憶狀態走了出來,道:

“我說孩兒,你千萬可別當真……” 麥娃沉默 。亮爺又問: “你爹可好?”

麥娃不想多說,答道:“還好 。” “你娘哩?”

“也好 。”

“那就成……”

過了片刻 ,亮爺又問: “你成親了嗎?” 麥娃答: “還沒有 。”

,.,

“ 別急別急 ,爺爺我 今天認認真 真給你算上 一卦,看看你 的運氣如何,能不能轉運發財,找 個漂亮娘子……”亮爺說著, 把炕上的一個紅布包小心解開,裏麵露出 三枚銅錢,均係“乾 隆通寶”。“來來來!”亮爺說著,吃力地挪動著身軀,拉過麥娃 的手,把銅錢塞到他的手裏 。麥娃握住銅錢,像是又重新握住 了命運。“來來來,先拜 一下四方諸神……”按照亮爺的一番指 導,拜過諸神,意識開始一片真空;亮爺又讓他眼睛微閉,那 樣,感覺上就好像與神靈接通了 ,腦子裏那根模子般堅硬的東 西被一道眩目的光柱籠罩,許多螢火蟲的尾巴在裏麵亂飛 。他 閉了一會眼睛,複又睜開,機械地把銅錢拋向空中:一次,兩次

突然,他聽到亮爺興奮地 大 叫起來:“……陽,陰,陽,陽 , 陰… 啊呀‘老陽’!孩兒啊……”亮爺激動地摸索著抓住麥娃 的手,“哈,‘老陽’啊,老夫這些年來還沒見誰得此卦也 …恭 喜恭喜!”

麥娃不明白,不過心裏很高興,想草兒可能會有下落了 ,

就問:

“亮爺,怎麼回事?你倒是說說呀!” 亮爺就哆哆嗦嗦地念叨起來:“……此卦為《離》之 《 豐

卦》,巳月戊寅日……逢衝日必得…… 麥娃昕不太懂,道:“亮爺,可否通俗 一點兒?”

飛這個意思呢,就是說卵用 一一”亮爺停頓了一下,解釋

道,“‘卵日’就是明日,孩兒,你將得財到手。你、你要發大財 啦!”

明天發財?怎麼會?麥娃 一陣疑惑……

飛 ,

失算

天色漸暗,樹枝上響起一陣撲棱聲,接著有兩聲“嘎嘎”怪

叫一一烏鴉打食回來了。亮爺昕到聲音,微微一笑說:“孩兒, 犬子已歸,你就在爺處用飯吧。二’說著,亮爺,顫抖著手,從嘴裏 摘下假牙,放到 ←隻碗裏用水衝洗了半天,說是牙垢太多,吃 起飯來礙事。洗完假牙,重新置 λ 口中,亮爺把水倒掉,對娃兒

道:“孩 )l;;別嫌爺髒,你就用這隻碗吃飯。爺看犬子弄什麼好

吃的來了。”他顫巍巍地站起身, 一隻手端碗,一隻手拄拐杖, 步出磨坊。麥娃心想,烏鴉覓食,還能有什麼好吃的麼?無非 是些死麻雀或小昆蟲,咱小時候什麼昆蟲沒吃過?趕快走吧。 他心裏這麼想著,就從衣袋裏掏出了錢來,數了數,還剩下不 足五十元人民幣,索性一古腦兒全都拍給了亮爺。麥娃將錢放 於炕頭,轉身出門,卻與亮爺撞個正著,亮爺手端著碗,碗裏果 然是隻麻雀,另有兩粒彎彎的蠶豆。亮爺麵帶微笑:“嘿嘿,今 兒不錯,有肉有素……哎,孩兒,你、你這是幹啥去?”麥娃說 z “亮爺,我到爺爺墳上去看看。”亮爺熱情挽留:“飯都好了,吃 了再走!”麥娃說:“天快黑了,我怕找不到地方。”亮爺把腳一 跺:“不礙事,可讓犬子給你帶路,那段路它熟!快,吃了再走

……”盛情難卻,麥娃就隻好吃了亮爺碗裏的一粒蠶豆,肉質 綿軟,味道酸酸。亮爺將手裏的麻雀推讓一番,見麥娃執意不 吃,就把麻雀用開水燙燙,三下兩下褪去羽毛,輕車熟路地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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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口中,細細的脖子用力 一伸,伸出好長,白眼翻了幾翻,麻雀

滑入腹中。飯罷,亮爺又從炕席下拿出一刀草紙,對麥娃道: “孩兒,此乃亮爺→點心意:4到你爺爺墳上燒一燒……替我給 你爺爺道個歉……說我黃老亮不日即去見他,啊?”說著,亮爺 一陣傷心,滑然淚下。麥娃也哭了、叫了聲:“爺……”?好,好 好,去吧。明日得財,別忘了給爺買包點心。”亮爺拍拍娃兒的 頭,娃兒點頭應著。亮爺把頭探向門外,“犬子啊 " 咐烏 鴉帶路去村東野地。

烏鴉立在玉米垛上,仰天悲鳴兩聲,撲棱了兩下翅膀後飛 了起來。、麥娃就在後邊追趕,眼前的雪地臼得刺眼,深一腳、淺 一腳,積雪在腳下發出陣陣咯吱聲響,把大地隱秘的震顫傳給 了他。烏鴉非常懂事兒,怕麥娃追不上它,飛一段路就停下來 等他一會兒,嘎嘎叫兩聲,意思是催他走快 一點兒。麥娃竟在 短短的時間裏對它產生了好感,快跑上前想和它一道走 一段 兒,烏鴉在雪地上來回徘徊,樣子像隻母雞,不時低頭啄食什 麼。哪知他剛剛與它接近,它就又飛了起來,好像是有意地和 他保持一定距離。行程大約一華裏光景,烏鴉在一片荒野的上 空收斂了翅膀,降落到 一個自饅頭似的土包包上嘎嘎大叫。頓 時惹起一片騷動,濃鬱的夜色下,一時狂風大作,茅草嗚鳴作 響,天上枯葉亂飛,雪粒隨風起舞。“爺,我來了。川姐,我來 了。”麥娃淚流滿麵,先是撲倒在爺爺的墳前雙膝跪地,哭了一 番,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 一小瓶酒潑在墳頭,叉點火燒了 亮爺送的草紙。火苗跳躍,被一陣小旋風卷起,草紙像 一群黑 色蝴蝶翩翩上升。烏鴉立在墳頭,感動得流下淚來……麥娃站 起身,雙膝已被冰雪凍得發木。舉目望去,四周地勢坑窪起伏, 過去的瓜園在哪兒?土地荒蕪了,那些故事,那些傳說,都被積 雪覆蓋了……他四處搜尋,想尋找姐姐麥會會埋葬的地方,可

是沒有8她、當年被草草葬埋+最初還有 叩個小生推6 後經幾次

.田間耕作,被一頭牛橫伸直撞地抹去 Y 蹤跡.麥娃絕望地流下 淚來,心裏叫著姐姐的名字,希望她此刻能給他顯靈,或者,給 他一個暗示。他抬眼朝四她搜尋……突然,他發現不遠處有一 個黑點兒,這個黑點→下子勾起了他的記憶,啊{他激動地叫 了一聲,跑了過去……那是一口枯井i是當年姐姐麥會會的葬 身之地 。是的、自此以後,他就開始於九世間艱辛的跋涉…… 多年過去,那口井居然還在,隻不過顯得狹小多了,圓圓的小 口快要被雪遮住,於是,當年人’們搶救姐姐的情景又清晰地浮 現在眼前…??,麥娃抓了→把雪投進去,無聲無息,隻是咕咕冒 著陣陣寒氣,好像深不見底,與另一世界接通著 J…??

’ 麥娃離開那口枯井,用腳丈量著雪地。姐姐麥會會就埋在 井東邊二十餘米的距離, 一步、兩步、三步….”他咕噥著,在埋 葬姐姐的地方停下來,又伏下身,把臉貼向冰冷的雪地,昕了 昕?口裏叫著 z

“姐……” 然後,他躺下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襲來...、..

......啊呀,真舒服嗬。天上星光大放,撐起一彎明亮的新 月。他看到雪地上爆開了大片草莓,顆顆晶瑩透亮,閃耀紅寶 石般的光澤;如火的春風自萬裏之外吹來,搖蕩著碧綠的草莓 葉蔓。雪白的草兒身穿一件翠綠的衣裙,腕下挎著 一隻精巧的 籃子,柔和的風兒掀動著她的衣衫,飽滿的乳房隱約可見;她 微笑著,牙齒潔白,嘴唇豔紅,正款款朝他走來….

“娃兒。”她輕輕叫了 一聲。 他驚訝不已:“革兒?你怎麼在這兒?” 革兒不說話,把籃子放下,跪在他的身邊。然後從籃子裏

取出一顆涼涼的草莓,除去上麵的葉子,放入 ;他的口裏,一顆,

又一顆......酸溜溜,甜絲絲,清涼涼,味道真鮮美嗬!“哦,草

兒,草兒……”他邊吃邊哭,喃喃自語:“你讓我找得好苦,找得 好苦…...

“麥娃兒哥……”草兒叫著,往他嘴裏喂著草莓。“俺的

……麥娃兒哥哎!”她撲到他的懷裏。 麥娃用力一抱,撲了個空。 “草兒,你在哪裏?哦,我的眼睛……怎麼睜不開呢?” 這時,他覺得眼前一陣黑暗,緊接著掠過一陣藍熒熒的磷

火般的亮光,耳邊響起一陣青蛙般的怪聲: “海裏蹦,海裏蹦,快點兒,快點兒。” 另一個聲音:“來了,來了……夜狼嚎。” “不,”麥娃費力地睜開雙眼,伸出兩手,“我不想死…?. 但是,沒等他把話說完,隨著夜空一陣隆隆聲響,大片的

星光從天降落隊洪水淹沒青草般覆蓋了他。

第二天

清晨,寒冷襲人,樹校被凍得叭叭開裂。亮爺 一大早就醒 來了,端著幾粒蠶豆準備給烏鴉喂食,嚷了半天也聽不見烏鴉 的翅膀撲棱,立即腦門出汗。他手拄拐杖,圍著磨坊前後尋找, 也不見烏鴉蹤影,這才想起昨晚烏鴉根本沒有回家。於是,亮 爺顫顫巍巍地踩著深深的積雪來到村東野地,大聲呼喚,終於 在麥老太的墳包上找到了義子烏鴉。烏鴉全身哆嗦,羽翼掛滿 雪霜,已經奄奄一息。亮爺抱著烏鴉號啕大哭起來。哭聲驚動 全村,村裏人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便尋聲而來,前呼後擁地 來到村東野地。一看是老瞎子正懷抱一隻烏鴉痛哭流涕,個個 恥笑,覺得相當掃興。隻有個別婦女勸一勸亮爺,說快過年了,

哭個麼勁兒?快回家吧。眾人正要打道回府,眼睛一向很尖嗅

覺一向靈敏的村老通迅員小崽子在一旁看到一具屍體,驚叫 起來。眾人好奇地圍攏過去,發現那死去的年輕人兩手伸向天 空,嘴巴大張,搜一搜身,分文全無。小崽子說:“這個人昨天我 還見過,當時就覺得他神色不煉,估計是在城裏炒股賠錢,跑 這兒自殺來了。”有人說:“也可能是個逃犯,趕快給派出所打 個電話吧。”胖二芹也混跡人群--眼就認出是城裏來的“記 者”,但怕惹出閑事,屆時全身是嘴也說不清楚,張了張嘴竟破 天荒地沒有發表言論。倒是她那啞巴兒子,嘴裏嗚哇一陣,指 指麥娃口袋裏的鋼筆,企圖向人們加以說明,被臍 二芹上去捆 了一掌,小幹巴三捂著半邊腫臉哭著走了。

亮爺用胸膛暖活了義子烏鴉,平靜下來:馬鴉撲棱著翅膀 圍繞麥娃飛了三圃,嘎嘎叫著,好像要把昨晚的一切告訴人 們。亮爺顫巍巍地拄著拐杖走過來,眾人立 ‘刻像當年那樣讓開 一條道,心裏還以為老瞎子會有什麼高見,可亮爺蹲下身後, 隻是用手摸了摸麥娃的脈搏,嘟噥了一句:“昵,涼了……”就 被一陣哄笑驅出了人群。

這時,隨著一陣騷動,雪子姐姐來了。多年過去,雪子姐姐 已經頭發上有了些許銀絲;不過,看上去仍是與眾不同,依然 十分美麗。雪子姐姐風風火火,全身都沾滿了雪水。她撥開眾 人,一見麥娃就發出一陣肝膽俱裂的哭聲,人們大惑:“咋啦咋 啦?川雪子,你哭啥哩?”…...

雪子姐姐抱起麥娃,泣不成聲,把臉貼向麥娃冰涼的前 額,嘴裏叫著:

“娃兒,你是俺那娃兒……俺日思夜想的娃兒啊!俺知道 你會來的,會來看俺,可你怎麼才來啊......,嗚嗚..i…”雪子姐 姐抹一把淚,從懷裏掏出一個綠顏色的小本本來,放到麥娃緊

緊閉著的眼前:

“娃兒,俺那娃兒……姐已和那人離婚了,昨天法院強行

判離,姐以後要有好日子過了,娃兒,你倒是睜眼看看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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