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蓬樺小說集11(1 / 3)

第五章還 鄉

在路上

隨著火車在一點點地接近城市,天空亮騰起了星星。麥娃 的心也隨之緊張起來。時間一晃一年多過去了,在這一年當 中,他開始了對革兒的艱難尋覓?? ...對他來說,草兒就像是一 個美麗的夢, 一覺醒來就沒有了。伸手一抓,床頭隻剩下輕盈 的氣體和一些夢的碎片。月光慘白如水,自窗棋投射進來,布 置著滿屋的淒涼。他突然間覺得自己的身體輕了起來,飄了起 來,像園中那隻白色的大鳥,在幻覺中翩翩飛翔,無聲地播下 一股花粉的氣味。這花粉的氣味來自革兒陽光般燦爛的嬌小 身體,讓他一次又一次地沉入憂傷。

他被突如其來的痛苦折磨得快要發瘋了。哦,草兒,你的 出走是我永遠的悔恨,這使我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一一我的 心胸狹窄,我的罪擎深重。

現在,在火車劇烈的顫動和轟鳴聲中,他清晰地記得草兒

歸來時那個永恒的夜晚, 一輛紅色拉達車自花園的柵門前停

了一下就開走了.她從車上走下來,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一樣

地無所適從。兩天過去,天知道她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和淩辱 一一她幾乎是在昏睡中承受一切的,他們讓她喝了一種飲料 後她就開始頭暈目眩,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樹影森森, 天還是那麼幽暗而又透明,星星們透過濃密的校葉,灑下點點 碎銀般的微光,可是,那條溪水深諒的小河哪兒去了?河裏的 小魚小蝦們哪兒去了?沒了,一切都沒了。經過這兩個可怕的 夜晚,整個世界都已走樣變形,天空不再是天空,河流不再是 河流,肉體不再是肉體 ,靈魂也不再是靈魂。為什麼?這究竟 是為什麼呢?草兒走著,顫抖的手扶著園中一棵又一棵的野 樹,雙腿又酸又軟,全身的骨節在隱隱作痛;被抓傷和咬傷的 肩、乳房、脖頸……在火辣辣地燒烤著她以及她的整個心靈 一一那敏感而脆弱的少女的心靈嗬,你飲下了什麼樣的毒汁? 這時,她望見她的小草屋了,她的小草屋!在 一盞桔黃色的燈 光下,有她甜蜜辛酸的愛情,有她焦躁又軟弱的愛人。她問著 自己:如今,他還會像往常一樣地愛我麼?會的,他不會因為我 的一次無事和不幸就拋棄了我。他是我一生的依托,是我整個 的交付。哦,娃,我是你一生一世的愛人,你未來孩子的母親, 對嗎?現在,我多麼希望得到你的諒解與拯救......

但是,那個夜晚,她沒有得到拯救,而是-番憤怒的喝斥。 “你究竟到哪兒去啦?”

“娃……” “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娃,你聽我解釋一下好嗎?” “不聽,不聽,我不昕….. 他躺在床上,把身子扭向了 一邊。

於是,在當天夜裏,草兒出走了。麥娃在第二天早晨醒來

時屋子已經變得一片 空蕩,桌上放著草兒寫給他的最後 一句

話:

娃,我 走了,你要保重自已 。草。 草兒走了。麥娃後來發現草兒走時隻帶走了 一把梳子。她

究竟能到哪兒去呢?這個苦命的女孩兒嗬,她是那麼倔強一 一

她甚至連事情的真相都沒有吐露半字 。

後來,正像我們已經知道的那樣 z 麥娃很快懺悔了自己, 開始了漫伏的尋找,從一個城市到另 一個城市。他每到一地, 便在貼有各種廣告的牆壁上添上一份尋人啟事,然後再到當 地的報社去做一份內容相同的啟事.麥娃每到一地,都在心裏 懷著一個渺茫的希望,有 一度他的眼前甚至布滿了草兒走動 著的美麗幻覺:她:象往常那樣迷人地笑著,一雙大眼睛在風中 一眨一眨$她托著尖尖的下巴,在認真地傾昕他對於某件事物 的看法和議論……但是,隨著時光在一點點消逝,這個希望已 經變得像氣體一樣難以捕捉了。

“有什麼辦法呢?事切就是這樣一一誤解連接著誤解。也 許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學會懺悔,因為錢們 一不小心就會傷害 一個人 。事後再設法去彌補也是很徒勞的了,就像我現在這樣

.... ”

現在,我們在火車上開始了那場交談.說到這兒,麥的眼 裏湧出了淚水。我便安慰著他,讓他把眼光放遠一點兒.他搖 搖頭,說:

“經過這一年多的奔波,我的身體已經琦了……我覺得我 快完了 。嗯,那老瞎子說過,我將死於‘情劫二。”

說著,他開始大口喘氣,似乎是呼吸很費力氣。

車窗外白雪皚皚,一陣燈光閃爍, B 城到了。我與麥在 一 陣混亂之中互相留了地址,然後我便下車了。而他卻要到另一 個海濱城市去,我祝願他能在那兒找到他的草兒。

他朝我擺擺手,站起有些虛脫的身子送我。 外麵燈火通明。 我走向出站口,一眼就看到那個刻骨格心的身影了。她身

著一件大紅風衣,一頭披肩發,正微笑著把戴在眼睛上的 一副 大大的墨鏡摘下來。

“哈咿!”

她朝我打招呼,拋過 一個飛吻。 :

我走過去叫了聲:虹,別來無恙?

我與虹的插曲

那一天,我與虹先是互相攙扶著去了一家小酒館,腳下的 道路泥濘不堪。雪還在下著,城市的建築物被籠罩在白茫茫的 濃霧之中。小酒館裏沒有暖氣,一股煤煙的氣味撲麵而來。老 板娘表現出 一種出乎尋常的熱情,我往四周看了看,發現酒館 裏冷冷清清,門可羅雀。服務小姐把菜單送過來讓我們點菜, 菜單上錯字連篇,使許多菜名變得滑稽可笑,例如我摘不清那 上麵的→道叫做“炒八代”的菜是怎麼回事兒,小姐笑笑說那 是一種魚。我忍住笑:“那就來個‘妙八代’吧,哎呀你們可真 行,都炒了人家‘八代’了……”小姐還瞪著艱晴間,怎麼,難道 你不喜歡吃麼先生?那就換一道吧。我說喜歡吃,喜歡吃,快 去炒吧。小姐滿意地走了。

在吃飯的過程中,我幾次都談起了麥,虹納悶地問:“你怎

麼對一個隻見過一麵的人這麼感興趣呢 ?”

我說 z “不,他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一個一生下來就被打入 ‘另冊’的人.準確點說,他是一位不寫詩的詩人。”

虹問:“不寫詩怎麼能叫詩人呢?”

我說 z “有些人寫了一輩子詩,卻不是詩人 。” 虹聳聳肩膀,表示不懂 。 我說一個很好的人,卻要遭受眾多的誤解,奇怪的是大家

都無力扭轉,這難道是正常的嗎?唔,這不正常。可眼下的時 代是:有許多看來不正常的東西卻都變得正常了 ,比如某一樁 荒唐事件的產生,你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難以想通它是怎麼 出籠的。可它居然真實地出現在生活中了,還登上大雅之堂。

昕了我的一通議論,虹笑了 z

“哈,幾年不見,你已經完全變成 一個怪人了 。”

然後我們倆喝起酒來,似乎是有意識地非要喝醉不可 。由 於彼此在心裏都懷有同 一個玫瑰色的目的,所以我們很快便 語無倫次起來。我向虹談起了這些年來的流浪生涯中的種種 遭遇,虹聽了偶爾會插嘴道 z “這可能嗎?”或者笑著說 2 “真有 意思呀!”甚至幹脆來一句 z “賊滑稽!”要莫就爆發 一陣毫無顧 忌的大笑,把嘴裏的酒都噴出來 。我說行啦行啦; jjq 再喝了,你 醉了。虹便倒在我的懷中,閉起眼睛嘟噥著說,沒醉,我沒醉. 你、你才醉了。我攙扶著虹站起身,虹把嘴唇湊近了我的耳朵, 小聲而又嬌滴滴地說:“送我回家,送我回家……”

在交談中我得知虹的丈夫去了外地聯係商務,虹說他的 丈夫幾乎整年整月的不在家中,對此她已經習以為常了。我 問:你們怎麼沒要孩子呢?虹又聳聳肩膀〈在我看來那是個令 人討厭的動作)沒有說話,把筷子伸向盤子,接著便響起 一陣

敲盤子的聲音 。虹還有一句莫名其妙的口頭禪:賊滑稽.

“哈,賊滑稽啦!”她又小聲嘟噥,“它媽媽的。”

老實說,我 一開始就不喜歡虹,我不知道是我變了還是她 變了,要莫是這個世界變了。總之她與我的想象可 謂大相徑 庭。在她的身上,再也沒了童年時代的冷漠或高傲,取而代之 的是一種近乎租俗的直來直去;她言詞鋒利,且咄咄逼人;目 的性強,往往高挑血淋淋的單刀直奔主題 。

現在她醉酒 了,她醉酒後對待我的態度簡直令人難以容 忍一一 她先是嗷地 一下吐了我一肩膀穢物,接著又指派我到 老板娘那裏去端一盆清水。我找到老板娘,要盆涼水。老板娘 迷感不解地問,大 冷的天,要涼水做啥子用〈昕口音像四川 人〉?我看了看虹,她已把頭歪倒在沙發上了 。“我也不知道 , 去準備吧 。”我說 。老板娘不再問什麼,吩咐那位服務小姐去廚 房的水籠頭上弄了滿滿一盆冷水,端到虹的麵前。虹閉著眼 睛,仰躺在沙發上,指指自己的頭說,這兒......這兒。我明白 了,她是要用水來清醒一下腦子,解一解酒。我便又 朝服務小 姐耍了一塊毛巾,在冷水裏漫了漫,小心地擰幹,然後小心地 讓毛 巾去接觸虹那因醉酒而豔若桃花的排紅麵頰。可當毛巾 剛剛挨到她的前額時我聽到虹嗷地 尖叫了一聲,觸電般地從 沙發上彈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啊呀,你、你要冰死老娘啊!”

我一愣 。不過也好,她的酒倒是醒了。醒酒後的她立刻意

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又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 “對不起 。剛才真對不起。” 我說沒什 麼。

“我是想要點熱水。哪知你是那麼的呆 。” 我連連搖頭,為自己害羞。

虹歎息一聲:“你們這些讀書人哪,多虧當初沒嫁給你。”

口氣裏已有幾分噢怪的意思。 “呆子,走吧.”虹說著魯拉了一下我的左胳膊,意思是讓我

來攙扶她,我領會後立即把手伸進了她軟乎乎釣腋籬下方。 “走,咱們去搭車。” 虹說著,從那隻精致的化妝包裏掏出兩張百元大鈔,啪地

一下甩給了那位小姐 z

“不用找了!” 那小姐朝我們姆然一笑:“走好,走好。”

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雪似乎已經停了,城市的街麵上華燈 綻放,行人腳步匆匆。走到門日,恰巧來了一輛黃色“麵的”,我 就朝車擂-下手,車聽話地在我們麵前停了下來。那位年近五 十的司機,看模樣很老實,他走下車,為我們打開車門.可當我 拉著虹正要往車裏鑽的時候,虹突然說,啊呀 ,這是輛什麼破 車?不坐不坐!老司機很不滿意,瞪起眼睛說,這位小姐,車你 可以不坐,但你不能說我的車破,啊,是不是?虹撇了一下嘴: 去去去,不就是錢嘛 ,給給給!說著,從包裏掏出兩張百元大 鈔,甩到了人家的臉上,給給給 3 賊滑稽!老司機先是眨眼一 愣,然後感到自己遭受了汙辱,把錢甩回到虹的臉上,吼道 t “庵,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不就兩個奧錢麼,你顯擺什麼呀 你!”虹不說話了。我急忙上去勸架,說算了算了,大冷的天,師 傅,走您的吧,她喝醉了.老司機罵罵咧咧地鑽進了車,唯一聲 關上車門,出租車像一隻憤怒的甲蟲,七拐八拐就消失在寒氣 襲人的街頭。我把兩手 一攤t

“犯得上嗎?” 虹說$“去去去,幸災樂禍是不是?”投給我冰冷一瞥,“怎

麼著?老娘就這脾氣,哼,非‘皇冠’、‘藍鳥’不坐。”我脾氣一向

較好,看到眼下的陣勢,就隻好由著她了:“好好好,昕你的 。”

這樣,兩個人又站在寒風裏等了十多分鍾?終於來了一輛救命 的皇冠轎輩。虹暗示我拉開車門,她才滿意地坐了上去 。可氣 的是那輛看上去粉刷一新的皇冠轎車行駛起來後卻一路吭 哧,且砰砰作響,車尾部嘖出一條黑色的狼舌頭來,短短的路 程熄火竟達七八次之多。我下去幫助司機又是推又是拍,弄得 滿手都是泊汙。司機連連道歉說真對不起,今兒天冷,今) L天 冷。我再看虹,她仰躺在車裏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陷入享受 狀態。後來好容易到了虹的家門前,付了車錢,虹開始打哈欠。 那混蛋司機 一邊沾著唾液數錢,一邊笑著道歉:“事已至此,我 也不瞞二位了,我這輛‘皇冠’的發動機是……拖拉機上的,燒 柴油。白天不敢上街 。嘿嘿……”

我與虹聽後一愣。 虹的家位於接近市郊的大片商品住宅區內,是一幢上下

兩層的白色小樓 。家中雇著兩個保姆, 一老一少:老的負責環 境衛生,少的負責虹的個人衛生。另外,為了排遣日益增長的 寂寞情懷,虹還蒙養著外國種巴兒狗五條,藍眼睛波斯貓四 隻,藉翠鸚鵡數十隻,信鴿 一籠。進了她的家就像進了動物園, 狗咬貓叫之聲不絕於耳,鴿子的翅膀撲撲棱棱,鳥兒的彩色羽 毛讓人眼花繚亂。

“來,跟我來 J’虹微微笑著,變得含情脈脈。我由著她柔軟 的手任意引領,步伐漸漸酥軟:是夢是真?這就是我初戀的情 人嗎?一時間各種幻覺在我的腦海湧現 :那個黃昏,那片樹林, 那個紮在自行車把上的紅綢綢,那個高傲冷漠的美麗少女

……虹牽著我,腳下是一級一級的樓梯,我們在向上攀援,一 直來到了那個燈光桔黃、布置華麗啦玫瑰色房間,溫暖的地毯 之上,那張寬大的軟床 一看就想躺上一躺。虹柔聲說:

“呆子,快坐呀。”

我愣著,不知如何是好,東瞅西瞧,形似竊賊。 “這是按五星級賓館的規格來裝修的.”虹說著 ,解衣褪褲,

麵頰羞紅,一直脫得隻剩下了乳罩和內褲。後來幹脆 r把將其 扯下,光潔的大腿和高挺的乳房頓時凶相畢露。我按捧著自 己,不知如何是好。虹說:你也脫呀.我仍是挺著不動.虹就 過來伸出兩手,將我的衣扣一→解開……我閉著眼睛,任由她 來支配調遣,頓時如墜五裏霧中,如陷深澤泥掉……妖了這麼 大,這是我第一次,第一次。事後,虹驚訝萬分 z 你是處男?真 沒想到…...

我滿臉淚水說:虹,你把我毀了。 虹瞪大了眼睛說: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你把我心裏那最美好的東西……給毀了.

虹說 z 人不就那麼回事嗎?幹嘛還酸文假醋的?你們男人 啊……

虹說著,光著身子到衛生間去洗澡去了.虹洗澡出來後, 見我還靠在床上抽煙,就自己也點上一支來吸著,把煙圈吐到 我的臉上,低聲道 2 阿魯,說實在的,這些年來我→直想著你, 想著當年那個愛得我快要發瘋的男孩兒,可......啥話也別說 了。虹說著哭起來:你知道我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麼?活守 寡啊!他、他這方麵根本不行,已經好幾年了…… ?

我抱著虹哭起來.

元名客枝,

在那個美麗的海濱城市,麥娃竟出乎意料地遇到了童年 時代的女友黃小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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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二

耀眼的雪光中,麥娃一下車就被聚集在火車站廣場上的 一群喊喊喳喳的女子給圍住了。她們紛紛嚷著要麥娃上她們 的旅店住宿。說得自然是天花亂墜,什麼取暖設備樣樣俱全, 價格合理實行三包之類。麥娃看看天色,大朵大朵的雪花還在 自由飄落,又摸了摸自己的衣袋 z 那裏麵的錢己為數不多了。

他問一個看上去容貌妓好的女子: “多少錢一晚?” 那女子的眼睛亮晶晶的:

“十五塊,房間裏有電視、沙發,還可以洗熱水澡……” “噢?” 他想這些有沒有無關緊要,反正一年來已經艱苦習慣了,

先找個地方住下吧,明天還要到報社登尋人啟事。於是,他跟 著那女子上了 一輛機動三輪車 。“很遠嗎?”麥娃問。“不遠不 遠,前頭就是 J’女子順手指了 個方向。麥娃看了看,外麵一 片漆黑,什麼也沒有。三輪車突突地往前行駛,那個頭戴棉帽 子的司機始終 一言不發。麥娃猜想,這大概是旅店雇用的車 子。三輪車在飛快地行駛,在一個荒僻的角落停了下來。麥娃 隨女子下了車,看到周圍瓦礫遍地,殘垣斷壁處處可見。隻有 一兩處小店還在營業,小店的門口透出隱約的光線,更給四周 增添了許多神秘的氣氛。“這是什麼地方?”麥娃問那女子。女 子冷漠得像是某種清心寡欲的機器零件,說話的語氣毫無感 情色彩:“到了到了,這兒正在搬遷……”女子說著.引麥娃進

了一家小店。立即在樓道口遇到 τ一個類似老鴨的角色,那個 眼皮浮腫的半老徐娘頂 一頭曲裏拐彎的鋼絲彈簧假發,眉毛

修剪得彎而細長。口紅麵積塗得較小,大概是想盡量給人一種 櫻桃小口的感覺吧。她正偎在簡陋的服務台前瞌著瓜籽,胖胖 的軀體前堆放了一小堆雜亂無章的瓜籽皮兒,見女子領著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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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進來,麵部的肌肉堆成了一團,笑嚼嘻迎上前來.她指著自

己浮腫的左眼說2 負嚼嘻嚼,眼皮跳,貴人到。我就猜著今兒個 要有責人來?快上樓?錢…?瞧這大雪天的.;.???,,說著雙眼盯著麥 娃打量起來-麥娃感到那兩道何濁的目光在他的身主掃來掃 去,讓人難受.他解下頭上的羊毛圍巾,口裏呼出陣陣寒氣,腳 下的棉大頭鞋沾滿了雪,看起來像是來自遙遠的深山老林。那 女人眨眨眼,問:“先生,看樣子您是販賣羊皮的吧?”又拿手拍 打他身上的積雪,邊拍打邊畹叨 z “哎呀,瞧這一身雪……出門 在外不容易哩 1? 尤其於你們這行....“

女人又說 t “我就是這兒的老板娘,您有什麼要求盡管提!” 老板娘又暗示說這地界快搬遷了,不過正因為搬遷,這兒

要比別處安全得多二 麥娃正想、對自己的身份做些解釋,忽聽樓上一陣騷動,老

板娘就機敏地側耳諦昕,然後扯開烏鴉嗓子叫起來 z “瑪震雅一一瑪籬雅→--來客人嘍一一” 喊聲未落,老板娘便扭著毛毛蟲般的身子上樓去了。 就這樣,麥娃被當做羊皮販子住進 7那家無名無姓的簡

易客錢。、

大概是由手該客梭所處地理位置不佳的原因吧,麥娃發 現這兒客人很少,所以老板娘的熱情態度也就有了根源。夜 裏,他躺在潮濕冰冷的床上,不時地聽到走廊裏響起陣陣雜亂 的腳步聲,女λ哧哧的竊笑聲,汽車在樓下的鳴笛聲,好像是 在接人又好像是在送人,一群耗子啃木頭般折騰到半夜時分 才算消停下來。夜裏,麥娃出去小便,一拉開門,竟看到一個身 披毛毯的金頭發外國女子從一個房間貓著腰鑽進了他隔壁的 房間,他滿腹狐疑 z 這鬼地方怎麼還會有外國女子住?奠不是

自己看花了眼?小解完畢,他又回到房間,越想越不對味兒,就

側起耳朵來昕昕隔壁的動靜,立即被一種性交的呻喚聲給驚 呆了:獸性,瘋狂,肆無忌憚 。那個可怕的聲音差不多響了整整 一夜。而他整整一夜投有合眼 。

第二天一早,麥娃疲倦不堪地朝衛生間走去,吃驚地看到 昨晚那個外國女子正在滴滴嗒嗒的水管旁邊小心翼翼地洗 臉.把昨晚弄髒的麵部進行修整,動作麻利地往嘴唇上塗著口 紅,見他進來,那女子慌慌張張地溜撐了。

麥娃看到水管下流著 一灘濃濃的腦脂,散發著 一股腐爛 的氣息。他洗完臉,又接了一盆水,準備端回房間,可還沒等他 走到自己的房間就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給擊倒了,他聽到 走廊裏響起一個女子嘴亮的尖叫,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麥娃住進了客校附近的一家醫院, 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因 為口袋裏的錢所剩無幾,他幾次向醫生要求盡快出院,醫生笑 了笑,說:有人早把帳給你付了,你還擔心什麼呢?她為你付了 足夠的錢,屆時多退少補吧。

她是誰?麥娃間 。 怎麼,、你不知道?醫生間。 麥娃搖搖頭。

醫生悅z 一位漂亮小姐,滿頭金發。 這一突出的特征一下子點亮了他的記憶.可他萬萬沒有

想到,那個所謂的“外國女子”竟然是自己少年時代的女友黃 小蘭,她現在的名字 s瑪露雅 。一個星期後,黃小蘭提著一兜子 新鮮水果出現在醫院的病房裏時,麥娃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支 吾半天說不出話。

“這可能嗎?這可能嗎?”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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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複念歸程,有點不知所措.

黃小蘭笑一笑 z

、“其實我第 眼就認出你了二你--:;點兒沒變.” 黃小蘭坐在他對麵,剝了一隻香蕉遞給他,說 z 何你肯定認不出我的,因為我整容了呀。”說著,黃小蘭摸

了一下包己高挺的鼻梁J嗯,怎麼樣,還可以嗎?”

?'

還鄉

、.

詩人的天職就是還鄉.?,…?接近故鄉就是接近萬 樂之源(接近極樂〉。故何鄉最i玄奧-最美麗是處恰恰在

.於這種,對本源的接近,決非其他{所以,唯有在故鄉

才可親近本源,這乃是命中注定的。正因如此,那些 被迫’舍棄與本源的接近而離開放鄉的人, 二總 是感到

, 飛那麼惆悵悔恨.既然故鄉的本質在於她接近極樂,那

‘ 麼還鄉又意味著什麼呢? 還鄉就是返回與本源的親近。

一-海德格爾

現在,我們的“不寫詩的詩人”麥娃,在曆盡坎坷之後,就 要還鄉了。時近年關,大雪深深,原野空 ,曠。他深一腳淺一腳 地踏上了返回故鄉黃金村的道路。他步履艱難 j 麵色如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