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3 / 3)

轉動著手中的念珠,誦一聲“阿彌陀佛”,直至物我兩忘。許久,佛前的女子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是如秋水般的沉靜,盡管知道他一直站在自己身後。佛的笑容是悲憫,悲憫世人的苦痛與掙紮,而世人卻還是有所求,為利為名為情…何時才能求得超脫?

“旭堯?你一直都是最清醒的人。”她開口,他就靜靜傾聽“所以離我遠一些吧,你是沈竹的好友,離得太近無論對誰都是一種麻煩。明知道會陷入困境而再三的觸碰底線,這實在不像是你的作風。”

“是嗎?”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對於過分清醒的人偶爾做做夢也不錯。”“既然是夢,那麼總有會醒的時候,黃粱一夢早些抽身也能少些傷感。”不能實現的夢就不要再開始了,免得多些不該有的奢望。

“如果我說但願長醉不複醒呢?”一生一夢裏,若是好夢不醒又如何呢?

“可是你不是劉伶,哪能一壺濁酒沉醉今生?”若他隻是不理世事的書生,若他隻是寒門子弟,一切都會變得容易的多吧。

“旭堯,你知道自己已經陷入到怎樣的境地嗎?”雲櫻回眸,再絮絮的煙裏仰視他墨一般的雙瞳,一字一頓的說“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許是這大殿太過空曠,原本輕微的聲音就在耳邊慢慢放大開來。說他清醒麼,可到底還是不如她一針見血啊。他的處境她看得再清楚不過,他的家族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一個被休棄的女子成為家中主母,更不能接受的是這個人更於沈家有扯不清的關係。他…應該放棄的吧,分明隻有放棄才不會把她拖入更深的旋渦裏,給她想要的平靜…

“雲櫻,你記著,這話或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世間縱無雙全法,寧負如來不負卿。”

……

她想她這一生也很少有這樣吃驚的時候,一字一句就跟砸進自己心裏一樣。他是張旭堯,不是沈竹,他很清楚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承諾所要付出的一切。她知道他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份感情有多重,壓得她竟連任何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直到他伸手將她拉起,她才怔怔的問道“不在意嗎?你就真的不在意會因此帶來的一切麻煩嗎?你的前途…”

“我從來不認為我的前途是要靠女人,尤其是要靠成為我妻子的女人作為墊腳石來鋪路。所以…不用再提了。”

雪又開始陸續的飄了,她的心竟然比去的時候還要亂。馬車到了巷口,她扶著車轅下來,遲疑的發現他的大裘還裹在她的身上,很難得的輕易的接受了另一個人的氣息,剛要脫下就聽到他說“穿著吧,你不是一向畏寒的。”

“恩…”雲櫻低下頭輕輕應了,他的大裘能將她整個裹起來,透不進一絲寒意。她習慣了把一切都計劃好,可是如果真的想不到明天會怎樣的,那麼就隻在乎當下吧,至少此刻她沒辦法拒絕。

“回去吧”儒雅的男子俯下身,拂去她身上的積雪囑咐道。吻輕輕落在她眉心的時候,是溫潤的暖意,一觸即離,雲櫻僵在那裏許久才回過神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她才轉過身低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雲櫻,你和張公子…”入耳的熟悉卻詫異到極點的聲音。

雲櫻慢慢抬起頭來,看到絲羅震驚到極致的麵容,還有站在她旁邊的…

“娘,你…怎麼來了。”

對於抱臂出現在巷口的筆挺少年,張旭堯並不感到詫異。這樣大的雪還不足以壓斷樹枝,沈竹他一直在身後跟著。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不敢麵對卻又不願遠離,隻好遠遠的待著,跟著,看著。隻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看著他最好的兄弟和他的妻子執手,笑語,許諾,怎麼能做的出來呢?

“砰”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狠狠的將拳頭向張旭堯臉上砸去“你怎麼能,怎麼能…”

“沈竹!”張旭堯不在意的側過身去,那來勢洶洶的一拳隻在臉上留下一道小小的擦傷“你已經休了她,所以現在是站在什麼樣的立場和我說這樣的話!你讓她聲名狼藉還不夠,還要她孤寂終身嘛!”

“放開!”狠狠抽出了自己的手,沈竹冷笑“張旭堯,我會帶她回去,隻要你不插手,我們就會好好的。”“你到現在都還弄不清楚她為什麼會不願跟你回去,如果你還這麼衝動下去隻會拖累所有人。”張旭堯亦是冷道,他後悔過,在看到雲櫻半邊臉鮮血淋漓,目光絕望的坐在銅鏡前時。他不止一次的後悔過,如果他早一點出手,沒有一再的把沈竹帶回她身邊,也許她就不會吃那麼多的苦。

“記得你當初問過我什麼嗎?沒錯,我就是心疼了。”所以不會再放任已不是你妻子的她再被肆無忌憚的傷害了,說完張旭堯就頭也不回的走遠了,隻留下個沈竹呆呆的靠在牆角邊。

半仰起頭,此刻灰暗的天就好像他的心情一樣,他其實聽見了,聽見了他說“寧負如來不負卿”;也看到了,看到了她麵上的猶豫。他隻是第一次覺得孤立無援到了手足無措的地步,雲櫻曾說過的,不是愛,僅僅是因為他是唯一出現在她年少時光裏的異性,僅僅是她向往他自在瀟灑的生活,沒有喜歡,更不是愛,不是愛就像一個噩夢一樣閉上眼睛就能聽到她冷冰冰的聲音,雲櫻…我竟然開始害怕了…

飄雪的巷子裏隻剩沈竹一人踉蹌,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