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暗下來的時候葛夫人才打道回府,臉上是化不開的憂慮。以作為長輩的眼光來看,張旭堯的確是再優秀不過的才俊,如果當初沒有那場錯嫁,那他和雲櫻算的上一對佳偶了。雲櫻是她的女兒,哪怕偏心但她始終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哪有做娘的不希望孩子好。可惜現在,雲櫻隻能和沈竹在一起,破鏡重圓是佳話,對兩家的名聲也有挽回。而一但和張旭堯走在一起,隻怕一盆盆髒水都會往雲櫻身上潑。她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孩子,怎麼這回就偏偏糊塗了呢?
雪還在細細的飄著,雲櫻沒吃多少飯就睡下了,她在這場感情裏進退維穀,實在太累了。
絲羅把炭火撥得更旺些,屋子被烘得暖暖的,她還不想睡,她心裏就像有股悶氣一樣堵得慌。老夫人的話說得極重,初看到那場麵時她也嚇到了,大小姐是動心了吧,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麼會輕易讓人近身。可沈竹把她家大小姐當什麼了,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好像什麼都是大小姐活該受的。
“砰…砰…砰…”砸門的聲音打斷了她所有的思緒,三更半夜的是誰啊?回頭看了眼還沒被吵醒的雲櫻,絲羅出了門,院子裏木門被震得直顫“開門…嗝~給我看門!”這聲音…是沈竹的!
一打開門就是衝天的酒氣,那人喝得爛醉如泥委頓在地,拽著她的衣服雙眼迷瞪的問道“雲櫻…雲櫻呢…雲櫻呢!”
絲羅覺得自己一股子火盡往腦袋上衝了,掂起一旁的水盆,一盆涼水當頭給他淋下“清醒了嗎?沈將軍!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多嗎?”
冷,好冷,身上像要結冰了一樣。沈竹迷糊的睜開眼睛,自己先愣了下,竟然還是回了這裏嗎?抓著門慢慢站起身來,看著眼前的絲羅火冒三丈的瞪著他!
“…是你寫的休書,現在還來做什麼?”
“每次都是這樣,你隻到有事,心裏難受了才來找大小姐!你憑什麼?當初大小姐當你麵被打的時候你怎麼不喊呢?大小姐因為你和二小姐的事被老夫人打耳光的時候你怎麼不喊呢?她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回來最後哭著掀桌子的時候你在哪兒?她被所有人誤會說她是妒婦,不容人沒廉恥的時候你在哪兒?你在幫著別人給她潑汙水!”
“你連一句錯都認得心不甘情不願,你不是要替身嗎?大小姐臉已經毀了,毀了啊!你還回來做什麼呢?”
那些他刻意忽略和回避的事情,此刻都被毫不留情的翻了出來,原來真的會疼的。酒就像突然醒了過來,看著院子中小屋裏的燈火,目光恍惚。
“砰!”絲羅狠狠的在他麵前摔上了門,心中一口悶氣才算出了。
一轉身卻正看到雲櫻披著衣服推開門,瞬間變的局促起來“大…大小姐…”“他,沈竹他走了吧。”“應該…走了。”她罵得這樣狠何況是這麼冷的天。
“去睡吧,很晚了。”雲櫻率先進了屋,一張臉看不出喜怒。
一道門隔出兩片天地,沈竹沿這牆壁慢慢滑下,縱然凍得哆嗦也舍不得離開一步。雪越下越大了…
快五更了,今天的夜太長了…雲櫻歎口氣,她一點都沒睡著,外麵的天黑的透不出一絲微光。他走了嗎?依沈竹的性子,會走嗎?雪都下了一夜了,他身上還有傷的,如果沒走…嘩的一下子掀開了被子,雲櫻還是忍不住披衣起身。
打開門的時候不是沒有猶豫,卻在下一刻撤去所有的心防。他偎在牆角,凍得嘴唇發紫麵色蒼白,像一隻沒人要的瑟瑟發抖的小貓一樣蜷縮著身子。雲櫻蹲下身來觸手的是凍僵了般的冰冷,她抖著唇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然後眼淚就掉下來了。
那溫熱驚醒了沉睡的人,沈竹緩緩抬頭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把人擁入自己懷中,這次不是做夢了,不是了。
“沈竹,放手好嗎?”隻是他還來不及多想,同樣冰冷的聲音已經響起,是了,她還不肯的。雙臂沉重的像是再也拖托不起直直落下“我…我就走了,你回去睡吧。”
“沈竹…何必呢?”他努力的笑,即使笑得很難看,出口的卻是毫不相幹的話“雲櫻,我不喜歡讀那些詩詞,不過聽你說的多也記了一句,知道是什麼嗎?”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似此良晨非昨夜,為誰風雪立中宵。”
“似此良晨非昨夜,為誰風雪立中宵。”落在她掌心的雪花一點點融成了細小的水滴,雲櫻的心在一瞬間的震動後是從沒有過的平靜和安寧。無論如何,她麵前的少年終於有了該有的樣子,能夠直麵自己內心的責任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雲櫻裹緊雪裘在他詫異的目光裏,學著他的模樣與他並肩坐在牆角下。回頭衝沈竹笑了笑,一夜沒睡好讓她眼窩發青,但那笑容卻很堅定,沒了前幾日的勉強多了分釋然。身下漸漸滲入的些微寒意使她更加清醒,她聽見自己用再淡不過的口氣說“沈竹,陪我說說話吧。這些天不是爭就是吵,我都忘了我們上次好好說話是什麼時候了?”漫天細雪紛飛,沈竹隻覺得那光線太過柔和,柔和到讓他眼睛都隱隱發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