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陳遠麵前的蕭清曉早已拭幹了眼淚,抱著嬰兒,微微蹙眉似是在思索著什麼。
“公主,接下來咱們怎麼辦?”陳遠沉聲問道:“是否需要屬下為公主準備一輛馬車,先行離開帝都再說?”
“我……”蕭清曉猶豫了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抬起臉對陳遠道:“這樣吧,我估計眼下顧相還來不及管我的事情。所以先麻煩陳叔去相府裏幫我拿些東西。”
陳遠聽到這一聲“陳叔”有些錯愕,連忙低下頭道:“公主千金之軀,這麼稱呼屬下屬下擔待不起。不知公主想要拿什麼?”
蕭清曉微微一笑,溫和有禮的答道:“陳將軍的年齡與我父輩差不多,如今是唯一能守護在我身邊的人,我心裏既尊敬又感激,叫聲叔叔是應當的。如今國難當頭,蕭家的山河垂危,公主這個身份,不提也罷。我心裏現在僅存的希望便是這個無辜的侄兒能好好長大,弟弟蕭禦平安無事,其他的事情,從長再議吧。”
陳遠見她不過雙十年華,突逢變故仍能拿出主意,不禁也有幾分感佩,心道老將軍慧眼,果然沒有所托非人。他抬起頭,剛毅的臉上露出一絲帶著慈祥的微笑,算是接納了這個稱呼。
蕭清曉點了點頭,伸出五指一個一個數道:“麻煩陳叔悄悄潛回相府,從我的玉枕低下找一把別致的匕首,握手處是純金打造;還有我的妝匣,不大,但是裏麵有對我來說珍貴之物;以及……”蕭清曉微微有些羞澀:“如果陳叔還方便,能否幫我隨意帶幾件衣服出來?”
“嗬嗬,”陳遠朗笑了兩聲,道:“沒問題。公主放心,一個時辰內,陳遠就幫您帶回這些東西。請公主先去對麵茶樓裏坐著靜候。如果一個時辰內陳遠沒有回來,公主即可先行帶小皇子喬裝出城,城外五裏處有個荒廢了的山神廟,咱們在那兒見麵。這裏是十兩銀子以及兩張銀票,以備公主不時之需。”
“嗯。我知道了。謝謝陳叔了。”蕭清曉接過銀兩,抱緊懷中的孩子,小心的四下看了看,便向府外走去。待她又想到什麼再回頭時,陳遠早已不見了蹤影。
不過半個時辰,陳遠就揣著一個包袱找到了蕭清曉。
“這麼快?”蕭清曉不可思議的起身,望著陳遠:“先生果然身懷絕技!”
“嗬,一點兒功夫罷了。公主且點點看,所需之物是否都在?”陳遠從蕭清曉手中接過孩子,一臉疼愛的哄了起來。
蕭清曉打開包袱,一眼就瞥到了那把金家的匕首,她微微安了心,立刻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妝匣上——她小心翼翼的打開妝匣,看到裏麵的錦盒,這才鬆了口氣。她合上妝匣,才放下,又似要再確認一般輕輕打開了妝匣,連同裏麵的錦盒,那一隻翡翠玉鐲靜靜的躺在裏麵,與她手腕上那隻藍田玉鐲相顧無言。她緩緩笑了笑,唯有那一刻,此時所發生的所有難以負荷的悲傷與變故都遠離了她,她腦海中所浮現的隻是那個溫柔的少年將它們贈予她時眉目裏的細膩美好。
——現在,它們和那個孩子,就是她全部的勇氣了。
蕭清曉輕輕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左手靠近心口,玉鐲隔著衣服觸著她,她不知在想些什麼,微微閉上了眼。
“公主……”陳遠低聲打斷她的思索:“現在我們如何行事?”
“陳叔,你方才回府時可有人發現我不見了?”
陳遠神情一凜:“有。我去您房裏時正趕上駙馬進來查探。”
“嗯……他知道了啊……”蕭清曉沒有睜眼:“那麻煩陳叔先帶著小皇子離開帝都,隨便尋一處安全的地方落腳。三個月後的今日我們在靜隱寺見麵。”她的這個吩咐似乎已經料想了很久,說的很順暢。
“什麼?”陳遠麵色大變,詫異不已:“公主這是為何?”
“噓……小點聲……”蕭清曉嚇了一跳,環顧茶樓內,隻見人來人往,熱鬧喧嘩,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事裏,沒人發現陳遠的大聲。
蕭清曉提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了回去,她望著陳遠,鎮定的解釋道:“陳叔,現在沒有人知道小皇子已經不在宮裏了,可是顧家已經知道我離了府。我畢竟是顧府的兒媳,還是瑤錦公主,顧相一定會派人來找我的,小皇子跟著我,反而凶險倍增。而且陳叔你雖武功卓絕,光帶著一個嬰兒還好說,若是還帶著我,反而是一個拖累。不若我們分開行動,至少能保全這個孩子。”
“可是保全公主也是屬下的職責所在啊!”陳遠皺眉,不願接受蕭清曉的提議。
“我一個人是有些危險,可是,大隱隱於市,我一個女孩子家,要隱藏起來其實並不難。顧相其實是想兵不血刃的奪得政權,如無意外,他是不會驚擾民生的。我隻需將自己扮作普通人家的女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混口飯吃,撐三個月也並非難事。三個月後,找我這風頭也該慢慢過了,我再尋機會去靜隱寺與陳叔見麵,再商量以後的事……”蕭清曉耐心的說服著陳遠。
“可是……公主這想法雖有道理,做起來卻太過冒險,稍有不慎,公主有可能落入虎口啊。”陳遠還是十分擔心。
“就算我被抓住了也沒什麼。顧相應該不敢真的拿我怎麼樣,頂多將我軟禁起來罷了。到時候陳叔如果在靈隱寺見不到我,那麼就能知道是我這邊出了意外,肯定會想辦法去找我的。這樣總比小皇子因為跟著我而被顧相發現了行蹤要好的多。畢竟,他是一個他們不知道的存在啊……”蕭清曉歎氣,目光落在那孩子天真的小臉上。他還那麼小,不明白世事凶險,隻是好奇的望著他們。
不知為何,陳遠本能的覺得事有不妥。他早年是江湖人,腥風血雨裏拚殺。後來遇上了謝將軍,為報恩投入軍營。多年來又是屢屢在戰場上遭遇危機,他的直覺份外靈敏。他自然相信眼前的瑤錦公主提出這麼一個對自身十分危險的建議是為了保全這個嬰兒,然而在這背後,她似乎還有著難言的要事。
——她還想做什麼?以至於要與他們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