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渡頭,打陰鑼的揮動鑼槌,使勁打了幾下:“團、團、團……”
撒燒紙的將一小捆、一小捆“買路錢”向四麵八方撒去,有兩捆被風卷進江中,在水波上轉著圈圈。
“劈裏啪啦,嘭!”“劈裏啪啦,嘭……”鞭炮聲響起來,五顏六色的鞭炮紙隨著飛散的硝煙,落在渡頭的石階上。
“嗚嗚……”男女孝子們一起號哭。四個男孝子跪在石階上向棺材與抬棺材的人磕頭,那棺材停在最高一級石階,上麵紙紮的白鶴不住地扇忽,好像在給孝子們回禮。
敞篷渡船正好由江北劃過來。
“老艄公,快把船靠過來,送我們過河。”打陰鑼的手舉鑼槌大聲說,“我們多給你幾個擺渡錢!”
“擺渡錢算什麼!失竊,受傷,死人,著火……這都是人生的不幸,老漢我正愁積善不足、積德不多哩!哪裏還能計較什麼擺渡錢。但不知你們是哪個村子的?哪家發喪?”艄公手扶櫓把爽朗地答道,聲音恰似銅鍾一般動聽。
“我們是本縣杜家村的,給杜老爺子發喪,墓地在對河吳架子北山……”打陰鑼的說完,扭過身來對那支隊伍吩咐道:“大家做好準備,現在就開始下坡!”
一群挑擔子的人突然擠過來,向河中喊道:“老艄公,還是先把我們渡過去吧,吳架子今日正好是逢三的場,我們都是小本經營,拚血汗地糊口,去得遲了,要虧本的!”
打陰鑼的用鑼槌撥開這些小販,不滿地說:“幹什麼都得講個先來後到,你們才來就搶先,太不像話了。再說,人死大如天,就是有再緊再急的事,也得讓讓抬喪的,你們快把擔子挑一邊等著去吧!”
“不,是我們早到,在樹蔭下等人,應該讓我們先過渡,死人應該讓活人嘛!”一個長胡子的大個子說。
“我們先過去!”
“我們先過去!”
打陰鑼的一槌敲在那長胡子的肩上,把對方激怒了,一把奪過鑼槌,“刷”的一聲扔進了大江。
“你敢打人?”打陰鑼的吼道,幾個抬棺材的放下杠子都走了過來。
“你們想欺侮老人家?”挑擔子的人們毫不相讓,拿著扁擔擁到了那長胡子身邊。
眼看一場衝突就要發生,老艄公一個箭步,從船上跳到岸上,伸手將二人撥分開了。他打著哈哈說:“哎呀,都是苦力人,有什麼好鬧的。這樣吧,‘大路朝天,各人半邊,’先讓抬壽木的上,再加七八個挑擔子的,其餘的人等第二船。”
“我們送喪的怎好跟抬棺木的分開?”打陰鑼的還有些不願意。
“既然不能分開,那我就隻好先送這些挑擔子的人過去了。”老艄公說。
一直在哭的女孝子抬起頭來,翻了打陰鑼者一個白眼,打陰鑼的連忙說:“好,好,好,實在沒有辦法,那就這樣吧!”
“哼喲,嗨喲……”
“哼喲,嗨喲……”
隨著打陰鑼的指點,八個抬棺材的喊著號子,橫來豎去,好不容易將棺材抬上了船,停在前艙板上。
輪到挑擔子的人時,那個女孝子卻搶先跳上船來。但見“她”頭纏孝巾,身穿孝服,身手矯健,眼露凶光,根本不像個悲哀絕望的人。由於起跳過高,正好與船頭拿竹篙的小水手撞了個滿懷,那小水手左眼上貼了一張膏藥,連忙將“她”扶住,一眼瞥見“她”頸上有個很大的喉結,不禁想笑,但又連忙忍住了。
岸上那四個男孝子也要上船,讓挑擔的長胡子喝住了:“你們算什麼孝子?說話不算話,自己打嘴巴。我們沒把那個堂客拉下船來就夠客氣了,你們還想占便宜?辦不到!”
另一個挑擔的粗壯漢子也嚷道:“太不像話!幹脆把那個堂客也拉下來,把打鑼的與抬棺材的都拉下來!”
“莫吵!莫吵!時間金貴,功夫要緊!”老艄公打著圓場說:“還是按照我的規定,讓挑擔的人上幾個吧。河對麵還有一頂花轎等著我接過來哩!”
四個男孝子隻好尷尬地後退,長胡子立即叫了八個年輕挑擔的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