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前麵江中有兩塊巨大的扇板石,我們的排要從中間穿過去!”關老大低沉地喊道。
戰士們都很奇怪:他們睜大眼睛也看不見河道裏的東西,而關老大卻了如指掌,他那雙眼睛是怎麼練出來的?
正疑惑間,一個黑影一晃,關老大跳到了木棚的最前端。他手起篙落,“叭”、“叭”兩下點在兩邊巨石之上,使木排不偏不倚,正好從石縫裏穿過,長著青苔的巨石幾乎擦著了排兩旁戰士的鼻尖。
好一個“駱駝穿針”啊!戰士們都出了一身冷汗。
“不要鬆勁,危險還在後頭哩!”黑暗中又傳來了關老大低聲的命令。剛剛鬆弛了一下的心弦馬上又繃緊了。
“隆隆……隆隆……”是天上的雷聲,還是江中的濤聲?
“嗚嗚……嗚嗚……”是水上的風聲,還是石上的浪聲?
眼前黑糊糊的一片,仿佛是一座樹木蔥蘢的沙洲。沅江被它當胸一刀,劈成兩半。右邊是主航道,左邊是一條小支流,通向一片亂石灘。那排就像坐上滑梯,“哧溜”一下,離開主航道,向小支流滑去。
“上風棹!棚—門—口!”
“下風棹!棚—背!”
關老大喊了幾聲,也沒能止住前排的下滑,眼看就要順水流去,擱淺在亂石灘上,他果斷地命令道:“觀音保,給我下去!”
觀音保沒應聲就要往江中跳,讓向添壘一把攔住了:“關大叔,他是孩子,我去!”
關老大像一頭獅子,吼道:“你是隊長,帶隊要緊!觀音保牽上纜子,跳!”
“撲通”一聲,觀音保跳進江裏,那江水又急又涼,恰似千把鋼刀紮在他的身上,說不清是麻木,還是疼痛,他也顧不得許多,伸開雙臂,拚命向北遊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排上戰士們的心一下子全懸了起來。
“下風棹!棚—背!”
“上風棹!棚—門—口!”
關老大的命令從黑暗中接二連三地擲來,簡短而不拖泥帶水,堅定而無半點猶豫,使戰士們連下顧江水、擔心觀音保的絲毫空隙也沒有。
木排還在繼續下滑。
戰士們在拚命地扳棹。
向添壘、高飛的心緊張而又難受。
遠處傳來了觀音保的喊聲:“纜—子—拴—好—了—”
向添壘連忙跑到排的左首,抓住那根懸空而起的竹纜子,就一把一把地往懷裏拽。
一米,二米,三米,四米……
木排停止了下滑。
木排開始後退。
“嗬!嗬!嗬!嗬!……”江水此刻真像一隻瘋狼,眼看快到嘴邊的獵獲物就要逃走了,它氣急敗壞,歇斯底裏地叫著。
“啊!啊!啊!啊!……”夜貓子在兩岸發出淒厲的啼鳴,給急流險灘上的生死搏鬥,塗上了一層陰鬱的色彩。
驀地,一個大浪打來,隻聽得“嘣”的一聲,拳頭粗的竹纜子斷了!
木排又急速地往下遊滑去……
關老大的聲音又響了:“再下去一個!”
高飛說:“我去!”連忙脫衣服,脫鞋。
關老大吼道:“不準耽誤時間!帶好纜子快跳!向北,朝岸上遊!”
高飛踢掉鞋子,穿著棉衣跳了下去。“撲通”一聲,江水濺起一人高,人好像鑽進了一個冰窟窿,涼得透不過氣來。他忙用腳踩水,用手撥浪,將頭露出水麵,奮力向前遊去。沒遊出十米,就碰到了來接應他的觀音保……二人一起爬上亂石嶙峋的岩岸,將新拉的竹纜子套在一根巨大的石柱上,並用先前的斷纜纏了好幾圈。
背後是不可捉摸的、地獄般的黑暗。
腳下是張牙舞爪的、鬼狀般的灘聲。
一個上下赤裸,一個衣褲全濕。夜風吹得他們直抖。
兩人站在石頭上,同聲叫道:“纜—子—拴—好—了!”
一米,二米,三米,四米……
木排被重新拉了回來。
木排回到了二水分流的地方。
“的咚,的咚,嘩—”是水流撞擊的聲音。那聲音猙獰、恐怖。
“下風棹!棚—背—”是關老大戰鬥的呐喊。這呐喊粗獷、有力。
戰士們咬緊鋼牙,狠命一扳,木排,幾乎瀕於絕境的木排,終於漂上了比較安全的主航道。
“這就是駭人聽聞的‘倒掛金鉤’!”關老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時,觀音保與高飛已從岸上遊了過來。他倆渾身濕透,牙關直顫。向添壘與小個子戰士連忙脫下棉衣,披在他二人的身上。關老大也遞過來一壺酒,讚揚道:“好樣的!要得!快喝幾口,驅驅寒氣。”
觀音保接過酒壺,“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嗆得脖子發粗,臉上發燒。他連忙將酒壺遞給高飛。
白浪灘最險的地段已過,水路變得平緩、開闊起來。浪頭像一匹匹失敗受傷的野獸,馴服地馱送著木排,低低地嗚咽著。
前麵,出現了白浪村的燈光,還隱隱約約地聽到了琴聲、鑼聲與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