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小弟過量了，吃不得了。”曾矮子連連推辭道。
“不行，參謀長盛情難卻，非得幹了不可！”眾匪徒一致吼叫道。
梁騷從對麵走過來說：“曾老兄的海量，瞞得了人家，瞞不了我。今日一是慶賀勝利，二是反攻誓師。你可不要掃了大家的臉喲！”曾矮子還想推讓，被梁騷捉住手，將一杯酒強灌了下去。
“撲通”一聲，曾矮子竟從椅子上滑坐到了地上。這突然而來的一摔，把眾匪都驚呆了。
楊品開說：“曾大隊副今天怎麼這樣不中用？”
一個支隊長說：“他下午在‘夜來香’已經喝了一頓了。”
“怪不得如此，美人美酒，早受用過！”楊品開笑起來。
“哈哈哈哈……”
“嗬嗬嗬嗬……”
“來人呀，”裴大鏢吩咐道，“把曾大隊長攙到書房裏去。”
兩個土匪馬弁跑過來。
“還有這張布防圖，還有他的皮包。”楊品開說。
一個馬弁接過東西，跟隨著出了大廳。
站在門外的觀音保與丫頭婆連忙閃到暗處。
書房在東院花廳，穿過兩個回廊就到，天井裏栽著幾棵臘梅樹，紅色與白色的花朵正豔，疏影橫斜，空氣裏充滿了淡淡的香氣。觀音保和丫頭婆摸到後牆根，用舌頭舔破後窗上的綿兒紙，屏聲息氣地往裏看去。
書房裏，紅燭高燒，曾矮子像死豬一樣臥在床上，兩個土匪馬弁在給他脫鞋。突然，他右腳一蹺，將一個馬弁踢倒在地，從床上爬起，大嘴張開，“哇”地一下，竟將滿肚子穢物都吐在另一個馬弁的長袖上，弄得人家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茶，茶，茶……”曾矮子叫喚道。
被踢倒在地的馬弁連忙站起來，從書桌上捧來了瓷壺與茶碗。
“咕嘟”，“咕嘟”，曾矮子連喝了兩碗冰涼的茶水，肚內似乎舒服了一點，伸出右手問道：“我的皮包呢？”
第三個馬弁恭恭敬敬地將皮包呈上去：“回曾大隊副，皮包在這裏，布防圖已折好放進皮包了。”
曾矮子一把奪過那個黑色的皮包，像摟著寶貝似的笑了笑，吩咐道：“你們三個不許走開，無論是皮包還是老子出了問題，都得拿你們是問！”
三個馬弁答道：“是。”
曾矮子這才重新躺下，合上了眼睛，一會兒工夫，便打起了響亮的呼嚕。
土匪看守嚴密，怎樣才能拿到那張《白浪灘布防圖》呢？這可把觀音保難住了。驀地，他想起向添壘隊長講到的戰例，其中不是有“調虎離山”一計嗎？我何不試一試呢？忙貼近丫頭婆的耳朵，悄悄地說了幾句話。丫頭婆聽完，興奮地點了點頭，踮著腳尖，朝西北角走去，書房外隻剩下觀音保一個人。
過不多久，西北角傳來了人聲：“軍需倉庫著火了，大家快來救火呀！”寂靜的大院頓時腳步雜遝，一派混亂。
曾矮子從醉夢中驚醒，還以為是共軍打進了魔王府，大聲命令三個馬弁：“快給我衝上去，堅決頂住！”
三個馬弁立即跑出了書房。
曾矮子掏出手槍，抓起床上放著的皮包就朝外走，剛邁出門檻，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一個餓狗搶屎撲倒在地上，右手的槍與左手的皮包都丟得遠遠的。
“來人啦—”曾矮子隻喊了一聲，一根大棒落在頭上，他兩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觀音保撿起地上的皮包和手槍，輕捷得像隻猴子，迅速向後花園跑去。
西北角上，火焰熊熊，濃煙衝天，一片潑水聲、怒罵聲和水桶的撞擊聲。
“是觀音保麼？”前麵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東西拿到沒有？”
“是我。”觀音保高興地答道，“拿到手了。丫頭婆，我們快從原路出去吧！”
二人跑到後牆根，攀上那玲瓏剔透的假山。觀音保學了一聲鳥叫：“嗚—咕咕咕咕！”聲震林木，在靜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過不大一會兒，牆外響起了貓叫：“喵嗚，喵—嗚—”那是九斤的回聲。
聽到這暗號，觀音保和丫頭婆心頭一熱，連忙往上一跳，雙手抓住橫枝，兩腳蕩過牆頭，“哧”一聲，滑下樹去。
“怎麼樣？”九斤抓住二人的手，激動地問，他已經在外麵等了兩個多鍾頭了。
“我們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丫頭婆還想誇耀一下，讓觀音保朝手臂上掐了一把，微嗔道：“這是什麼地方！還想耍嘴皮、吹牛皮！還不給我快走！”
丫頭婆暗中伸了伸舌頭，邁步欲走。不巧踩在一塊鵝卵石上，摔了一跤，“嘩”地發出了一聲脆響。
“什麼人？”看後門的土匪已經醒了，正端著大槍在門口來回走動，聽到響聲，忙推上子彈，趕了過來。
“快跑！”觀音保一聲命令，三人便奔跑起來。
“站住！不站住，我就開槍啦！”土匪哨兵看清了三個小孩的背影，大聲威脅道。
觀音保等三人不加理睬，拐過牆角，向街上跑去。土匪巡夜隊大概救火去了，商號鋪店的排門都緊閉著，掛在門口的燈籠已熄滅，黑影幢幢，腳步聲顯得特別響。
“砰！”土匪哨兵開了槍，子彈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不要怕，往碼頭跑！”觀音保對另外兩個人說，他自己首先折進了河街。
“嘎—吱，嘎—吱！”櫓把子響著，一隻小劃子向他們劃過來。船上站著兩個人，一個矮的拿竹篙，一個長辮子的搖櫓。
“快上船吧！”搖櫓的辣妹子急切地說。
“快一點，莫捱場！”拿竹篙的冬生催促著。
“咚，咚，咚。”觀音保、丫頭婆和九斤先後跳上了船。那船搖晃了一下，便開頭了。
三星偏西，一彎新月早就落到西山背後。洶湧奔騰的沅江，籠罩在一片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