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智取軍用圖(1 / 3)

水碾坊在蘭溪橋北,離橋約有半裏路。蘭溪自北向南,穿溝過峽而來,在這裏,形成了較大的落差,濺起了一片白花花的水霧。碾坊是兩間倚山麵水的木屋,屋中有一個又白又大的圓石片子,固定在一個檀木橫軸上,斜斜地擱在石槽裏。把水閘門抽去,流水衝擊地下的暗輪,上麵的圓石片便飛轉起來。碾米人把毛穀倒進石槽,將碾好的米掃出來,放在屋角長方形籮篩裏,再篩去糠灰,潔淨的米便可食用了。由於水碾壩修築得好,這裏還裝了個小魚梁,隻要漲小水就會有魚,什麼“螞蟥頭”、“黃子骨”、鯉魚、鯽魚……都有,重的有一二斤。用木瓢舀一個鍾頭,可以得到小半桶,一天兩頓飯的吃菜都解決了。如果有耐心,在這裏蹲上半天,得的魚就更多,還可以挑到蘭溪鎮上去賣。這碾坊也是孟二先生的產業,兩個月前才雇下王小佬常年經營。當觀音保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這兒來尋找他的小夥伴時,睹物思人,心中不禁感到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小佬叔和王婆都不知道上哪裏去了。”辣妹子和九斤早到,一見觀音保便說,“這水閘門也沒有抽,水碾子早停轉了!”

“小佬叔和王婆都被裴大鏢殺害啦!”觀音保哽咽著回答,眼前又浮現出劊子手的刺刀和無辜者的鮮血。

“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辣妹子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在土匪們開什麼反攻誓師大會的時候,在雞場上。同時被害的還有臘狗哥、三角坪的溫儉讓、汪朝埡的汪登高、謝家村的謝幺佬……一共八個人。”

“裴大鏢好歹毒喲!”辣妹子眼中閃耀著淚花。

“隻等解放軍打回來,我們就跟裴大鏢算總賬!”觀音保咬鋼嚼鐵地說。

“對,血債一定要用血來還!”九斤也應道。

“你們看見丫頭婆嗎?”觀音保突然想起雞場大亂的情景,不由得著急地問,“土匪在四方八處捉他哩!”

“我在這裏!”一個圓圓的和尚頭在窗外探了一下,雙手抓住窗沿,使勁一撐,便跳了進來,“我是山上的猴子,坪裏的野馬,哪個捉得到我?”

“哎呀,可把我急死了!”觀音保剛想上去拉丫頭婆的手,又驚叫道,“水,水!你怎麼身上滴水呀?”

大家這才看清楚,丫頭婆全身濕漉漉的,好像剛從河裏撈起來一樣,由於爬窗戶沾了兩胳膊、一屁股糠灰,髒得真像個頑皮的泥猴子。

丫頭婆卻不以為然,笑悠悠地說:“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裴大鏢要捉我,我就拚命跑。到碼頭碰到冬生,他說:‘賠錢貨認識你,不認識我,你下河躲一躲,讓我把土匪引開吧!’於是,他往東街跑,我就一個汆子紮進河裏,躲在一隻大洪江船底下。土匪們趕到河邊,什麼也沒看見,朝天放了幾槍,就朝東邊追過去了……怎麼樣,我這次冒險,跟觀音保那次奪槍差不多吧?”

“差不多?差得遠呢!”辣妹子狠狠地盯了丫頭婆一眼,“冬生平時膽子最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讓他把土匪引開,不明明是把羊送給山中豺狗?虧你還說得出口!”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為“勝利”衝昏頭腦的丫頭婆讓辣妹子“一盆冷水”潑醒了,來回踱步,焦急得像個碾盤上的螞蟻。

“急有什麼用?還是先把濕衣服脫下來烤幹,等一等再講吧!”觀音保說,同時拿起火鉗撥開火坑裏的熱土。

九斤捧來了一大抱幹柴。火,“嗶嗶剝剝”地燃著了。

辣妹子也從牆角找來了包穀,架起鼎罐,開始煮飯。

然而,直到天黑,也不見冬生的蹤影。

“都怪丫頭婆,要是冬生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怎麼向他爹媽交待!”多嘴的辣妹子又訴叨起來。

“辣妹子,你少念幾句咒好不好?是冬生自己要把土匪引開,又不是我故意害他……”光著脊梁、後背向火的丫頭婆沉不住氣了。

“要念,要念,偏要念咒,你能把我怎麼辦?”辣妹子歪著腦袋,斜著眼睛,挑釁地說。

丫頭婆“騰”地一下跳起來,從觀音保手上奪過他那件快烘幹的夾襖,朝身上一披,就往門外走去。

“站住,幹什麼去?”觀音保大聲問。

“去拿我這條命,換冬生那條命!”

“真是亂彈琴!”觀音保學著向添壘的口頭語說,“你給我回來,老老實實坐在這裏。冬生真要是讓裴大鏢抓去了,你一個人也救不了他。”

“去又去不成,坐又坐不穩,我該怎麼辦?”丫頭婆又回到原處,瞪大兩眼,迷惘地說。

正在這時,碾坊的門開了,一個瘦小的孩子跑了進來。

“冬生!”屋子裏爆發出一陣歡呼,丫頭婆搶先跑上去,接住對方,眼睛裏流出了快樂的眼淚。

“你上哪裏去了?我們大家正為你著急哩!”觀音保激動地說。

“我在碼頭和丫頭婆分手以後,就朝東街跑,一心想把土匪們引開,很快就跑出了蘭溪鎮。”冬生老老實實地敘述道,“回頭一看,後麵跟著一大群土匪,他們一邊追,一邊喊:‘前麵的小孩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開槍啦!’我想:你們都上了我的當了,還神氣什麼?也不知道從哪裏來了那麼大的一股勁,拚命向前跑著,就是不停下來。土匪開槍了,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我也不怕。要不是我自己不小心踢著了一個樹樁子,摔了一跤,他們誰也莫想抓住我。”

“怎麼?你被土匪抓住啦?”觀音保、丫頭婆等幾個嗓子一齊喊起來。

“是呀,我就這樣被抓住了,捆了一索子,被押到裴大鏢的魔王府。雖然我爹給裴大鏢站過崗,我進魔王府卻是頭一次,緊張得很。中堂裏坐滿了人,裴大鏢正在聽一個矮個子講白浪灘的房……房什麼……圖……”

“是《白浪灘布防圖》吧?”辣妹子插話說。

“對,對,對,是《白浪灘布防圖》。”冬生記起來了。

“咦,辣妹子,你怎麼知道這張圖?”觀音保詫異地問。

“哎呀呀,都怪我,光顧和丫頭婆抬杠,把這麼重要的情報都忘了。”辣妹子一拍巴掌接著說,“那是中午的時候,我和九斤走過‘夜來香’門口,看見裏麵一個堂班(妓女),正和一個矮個子搭話。堂班說:‘曾大隊副,什麼風把你從白浪灘刮出來的?你來蘭溪鎮有什麼美差呀?’矮個子說:‘美差談不到,不過是吃糧當兵,為裴師長跑跑腿吧。我是來送《白浪灘布防圖》的。’堂班說:‘這會兒裴師長正忙著,在雞場開血祭會,沒有空。’那矮個子點點頭,就挾著皮包、帶著馬弁跟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