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錢貨’!”觀音保一驚,差點叫出聲音。

“快走!快走!”

土匪哨兵叫喊著,用槍把蘭溪鎮上的百姓都驅趕到雞場來了。觀音保一眼就看見丫頭婆,正站在人群中。耳邊是一片嘈雜的人聲。

尖嘴猴腮的參謀長楊品開走上台子,大聲叫道:“肅靜!肅靜!現在我宣布:湘鄂川邊新十師暨辰州縣各界反攻誓師大會開始!請剿共總指揮裴師長訓話!”

“劈裏啪啦……”

在一片雜亂不齊的掌聲中,裴大鏢被他的大隊長、支隊長們擁上了土台。他轉著鷹眼,環視全場,“咯、咯”咳嗽兩聲,就用濃重的鼻音開始講話:

“各位父老,各位同胞,兄弟們,老夫在江湖上混了六十年,風裏來,雨裏去,哪個推得倒?水轉山不轉,草動石不動。老夫以退為進,一個回馬槍,就把共軍趕到辰州去了,‘響天雷’成了個啞巴雷。這就叫魚有魚路,蝦有蝦路,老夫有的是反共救國之路。現在,共產黨隻留下一個師在湘西,兵力分散在十幾個縣,我怕他個屁!前幾天國民黨軍統調查處處長羅文傑來信,說白長官電示,叫把十三個縣的力量聯合起來,對付共軍,並請老夫出山。老夫要打進辰州送灶君,打到常德接財神……”

“劈裏啪啦……”

由楊品開帶頭,土匪們又是一陣亂七八糟的掌聲。

“為了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老夫我今天要借幾個人頭祭旗。”裴大鏢一臉殺氣,凶相畢露地喊道:“來呀,把‘祭品’給我帶上來!”

隻聽得一迭聲吆喝,從雞場外押進七八個人來,全是五花大綁,後背插著高高的木排,上麵用朱筆圈了名字。人群連忙閃開一條大路,讓劊子手把這些人推進場子,用力一按,都跪倒在台前,其中一個青年不肯跪下,讓劊子手朝屁股上踢了幾腳,一下子摔趴在地下。

“你們曉得他是哪個?”裴大鏢用鋼絲鞭的鞭梢敲著西邊第一個人的後腦殼說,“他叫王小佬,是共產黨蘭溪鎮農民協會的主席。他帶頭要減我的租,退我的息,還想分我的地,真他媽的狗膽包天,活得不耐煩了!今日我就成全了他,也讓你們這幫鬧翻身的窮鬼看看,反對我裴某人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

這時,從場外人群中衝進來一個滿頭白發的婆婆,抱住王小佬就大聲哭喊:“兒呀,叫你遠走高飛,你怎麼不走,偏偏又落到這個魔王手上……”觀音保心中一愣,這不是王小佬的母親王婆麼?

“快把這死老婆子給我押下去!”隨著裴大鏢的一聲命令,兩個全副武裝的土匪走上來,就用槍托子朝老人的身上砸,妄圖將他母子二人分開,沒料到王婆把兒子摟得更緊了,哭聲也更加淒厲。

“裴大鏢,你害死我父親還不解氣,還想打死我母親呀?”王小佬破口大罵,“你這個吃人不吐骨的魔鬼,欠下人民的血債太多了,人民總有一天要跟你算總賬!”

“他娘的,你們這兩個飯桶呆著幹什麼?還不給我用刺刀—”裴大鏢咆哮起來。

隻聽得“嘶啦”一聲,兩把明晃晃的刺刀一齊捅進了王婆的後背,鮮血濺了兩個匪徒一臉。王婆連一聲也沒有吭,就倒在血泊中,王小佬一聲慘叫,也昏死過去,全場百姓都難過得低下了頭,觀音保連忙用手捂住了眼睛……

裴大鏢的鋼絲鞭指向第二個人,就是剛才不肯下跪、被打翻在地的那個青年,他這時已經站起來了,扭過臉來。

“哎呀,這不是我天天想、夜夜想的臘狗哥嗎?”觀音保隻覺得兩眼發黑,身子朝前一傾,正好撞在當麵的一根橫枝上,差點兒從樹上摔下來。

“他叫關臘狗,是上酉溪關家坪人,一貫遊手好閑流氓成性。戡亂時期,不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卻跑到柳樹灣找野食吃,拐帶人口,欲投共軍,傷風敗俗,罪大惡極……”

沒等裴大鏢說完,關臘狗一扭身子,反問道:“你為匪六十年,糟蹋過多少黃花閨女?”

“隻準老夫問你,不準你問老夫!”

“經你手下人賣到桃源後江街去做妓女的,又有多少?”

“放屁,你再問下去,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究竟哪個流氓成性?到底哪個傷風敗俗?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嘛?裴大鏢,你壞事幹盡,假裝什麼正經!”

“反了,反了……”氣得裴大鏢雙眼圓睜,雙腳直跺。

“公,把鞭子給我,讓我來教訓教訓這個排古佬、纖狗子!”坐在台上早就看得不耐煩的裴錢河突然走過來說。

“好!”裴大鏢對孫子的行動極為欣賞,同時慫恿道:“打,與我著力打,打死這小雜種,公才高興哩!”

“叭!”一鞭子落在關臘狗身上,也落在樹上觀音保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