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佬一手捂臉,一手拿掃帚,裝著被打痛的樣子哼哼著,行動極為困難。
“娘的,裝什麼蒜!”麻臉隊長一腳踢倒王小佬,用槍撥開籮筐,踩著穀子走過去。
土匪兵也吆喝著,撞倒王婆,奔向後山。
後山林深樹密,搜山抓人就像大海撈針,由於王小佬母子的幫助,觀音保贏得時間,早已過了虎口岩,從小路回柳樹灣去了。
辣妹子眼尖,第一個看見了觀音保,高興地叫著:“觀保哥回來了!”
丫頭婆發現了觀音保背著的長槍,羨慕地說:“嗬,身上還背著個長家夥呢。它能出火、能響嗎?”伸出手去,想摸一摸。
觀音保神氣十足地說:“莫動!莫動!走了火不是好玩的!”他大步走回家裏,“砰”一聲推開屋門,將背上那支卡賓槍摘下,扔在高飛的腳前。
“怎麼樣,求人不如求己,我這個小老百姓也能繳一支槍吧?”在小夥伴的簇擁下,觀音保儼然成了英雄,那個高鼻梁簡直要仰到天上去了。
向添壘與高飛吃了一驚:“你這支槍是從哪裏弄來的?”
“蘭溪鎮。臧純興煙館。”
“怎麼,你到蘭溪鎮去了?”
“蘭溪鎮,又不是海南島,有什麼不好去的?”觀音保大大咧咧,馬上介紹了他的英雄事跡。
丫頭婆說:“我們的觀音保就是靈活就是勇敢!”
辣妹子說:“可還有人看不起他哩!隔著門縫看人,怎能不把人看扁!”(她用眼睛瞟了瞟高飛。)
冬生說:“可惜那支槍甩丟了,要一起扛回來該多好!”
向添壘隊長聽了觀音保的敘述和孩子們的議論,表情頓時嚴肅起來。他撿起那支扔在地上的鋼槍問:“觀音保,你知道這是什麼槍嗎?”
“不知道,反正是帶把的唄,比高飛哥的那支好。”觀音保還以為向隊長要誇他哩。
“這叫卡賓槍,是美國製造的武器,一梭子能打二十發子彈。”
“那我再多繳幾支,送給你們偵察隊好不好?”觀音保高興地說。
“這種槍,你會開嗎?”向隊長的問題出乎觀音保的意料。他老老實實地承認道:“不會開呀。”
“如果麻隊長沒有受傷;如果王小佬和他母親在碾坊裏不曾出來;如果土匪追上了你……怎麼辦呢?”
“那我就和他們拚了。”
“你拚掉一條小命,那你一家兩代的冤仇就不報了?”
“我死了,還有你們呀。”
“亂彈琴!你活著,難道我們就不為你一家兩代報仇嗎?”
向隊長的話,說得觀音保不言語了。向隊長拉過幾張小凳子,叫觀音保、高飛和丫頭婆等小夥伴們都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後從煙荷包裏掏出一撮煙末,用白紙條卷成一支喇叭筒煙。
“來吧,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向添壘刮根火柴,點著煙卷,抽了一口,然後不慌不忙地講起來:
“十一年前,在東北抗日聯軍某中隊第一支隊的一次戰鬥中,解救了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他父親是遠近聞名的獵人,一生不知道獵獲過多少隻東北虎,但卻不曾想到了晚年,讓一隻披了人皮的‘東北虎’給害了。那孩子參軍後,始終不忘這筆血仇。一次外出執行偵察任務,正好路過那個惡霸住的縣城,他隻身一人闖進虎穴,親手結果了仇人的性命,但也因此暴露了自己,暴露了部隊。日本鬼子和漢奸‘協和會’正苦於找不到抗聯的蹤跡,這一下如獲至寶。他們沿著小戰士在雪地上留下的足印,找到了我抗聯駐地,用十倍於我的兵力,進行了‘鐵壁合圍’。那是一場多麼艱苦、激烈的戰鬥啊。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外無援兵,內缺糧草,簡直不是在戰鬥,而是在與敵人拚消耗。我第一支隊堅持了整整兩天兩夜,最後彈盡糧絕,隻有八個同誌突出了重圍。你們想想,由於這個小戰士的盲目行動,給革命隊伍造成了多大的損失!”
向隊長的故事講完了,屋子裏一片寂靜。觀音保和高飛等人都意識到,向隊長講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向隊長,我錯了,我不該誰也不告訴一聲,就一個人去冒險奪槍。”觀音保心情沉重地說。
“觀音保,你倔強、勇敢,有許多優點,這可以使你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但你有時候也太任性,太散漫,這又可能使你成為一個獨來獨往的草莽英雄。希望你不僅僅要記住自己一家的冤仇,還要記住柳樹灣、辰州、湖南甚至中國所有窮人的冤仇,準備著,長大了,為共產主義奮鬥一生。”
向隊長的這番話深深地打動了觀音保,恰似一陣風吹散了他眼前的迷霧,又像一盞燈照亮了他前進的方向,他頓時感到自己一下子成熟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