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觀音保賭氣走出門以後,就沿江奔了蘭溪鎮。他發狠心要自己去繳一支槍,氣一氣高飛。他估計在煙館裏一定能找到帶槍的土匪,便來到鎮西河街的臧純興煙館,趁人不注意摸進了朝東的一排廂房。那些廂房麵積都不怎麼大,有的放著一張床,有的放著兩張床,床上安置著全套煙具。雖然有幾個人躺在那裏吞雲吐霧,但都不像土匪,更沒有隨身攜帶的長短槍支。觀音保找了幾間房都沒有找到,不由得著急起來。
“小家夥,給老子衝壺飛開的茶來!”一個黑臉漢子以為觀音保是煙館裏的小夥計,拎起小方桌上的空茶壺吩咐道。一個打扮得妖裏妖氣的婦人躺在這黑漢子的對麵,正用鐵簽子從煙盒裏挑煙,拿到清油燈上燒。
“我不是—”觀音保下意識地答應著,扭轉身子就想走。
“什麼‘不是’,‘多事’!老子是蘭溪鎮商業界的鄔黑頭,哪個不知道?叫你做事,就算抬舉你呢,不要生成的賤骨頭,給臉不要臉!”黑臉漢子發火了,從床上跳起,手舞煙槍,來追觀音保。
“好,好,好,我衝,我衝。”觀音保忙接過茶壺走出去衝茶。就在這來回過程中,他突然瞥見東南角的那間廂房有兩個抽大煙的人睡著了,兩支槍就放在身邊。這意外的發現使他激動起來,胸脯中似有個小鹿在嘭嘭亂跳。
怎麼將兩支槍拿出去呢?走大門,肯定要受到盤問;走後門,則要經過黑臉漢子的房間……這兩個辦法都是極不安全的。突然,他抬頭看到了窗戶,窗戶外麵就是河灘,從河灘向西一拐,繞過蘭溪橋,便進入竹林了。對,就從這窗戶出去!
觀音保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進了東南廂房。這二人確實是土匪,他們是偷偷摸摸鑽進煙館來抽大煙的,由於連日站崗、放哨,過於勞累,讓大煙一熏,便睡著了。一個胖的仰麵朝天,一個瘦的匍匐在床上,煙盤被推到床邊,煙盒撒了一地。觀音保也不脫鞋,邁步上床,先拿了那胖的長槍,從窗戶口扔了出去;再拿那瘦的長槍,也推出了窗口。由於窗戶太高,他一下子爬不上去,便搬過小方桌子來墊腳,一下子把桌子踢翻,正砸在那仰麵朝天的胖子的臉上,隻聽得“哎喲”一聲,兩個土匪都驚醒了。
“什麼人在這裏搗蛋?”
“我的槍呢?捉賊啦!”
“賊頭爬窗戶跑!”
在一片驚呼聲中,觀音保脖子上的銅項圈閃了一下,他已翻身跳到窗外,摔倒在河灘上。好在這家煙館的吊腳樓不算高,下麵又都是鬆軟、金黃的沙子,觀音保隻是屁股墩了一下,並未受傷。他連忙撿起來那兩支長槍,扛在肩上,朝西跑去。
“抓住他!抓住他!”
“抓住那個戴銅項圈的野孩子,偷槍的小賊頭!”
丟槍的土匪已趕到河灘,朝觀音保的背影大聲吆喝。
蘭溪橋頭站崗的土匪聞訊堵了過來,為首的就是那天點火燒觀音保家房子的麻臉隊長。他厲聲叫道:“原來是你這個燒不死的小雜種,還不給我站住,老老實實把槍支交過來!”
“交你個屁槍!”觀音保一看情況不妙,連忙把一支長槍朝著對方砸去,正好砸在麻子臉上,痛得他“哎喲”一聲,坐在地上,口鼻流血。乘土匪嘍攙扶他們隊長之機,觀音保撒開兩腿,向北跑去。
“快追,快追,抓住這個小共產黨,一定要抓活的!”麻子隊長用手捂鼻,瘋狂地咆哮。
前麵有個碾坊,一個中年漢子和一個老婦人站在門前。那中年漢子看見觀音保,驚慌地問:“觀音保,你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觀音保認得他是王小佬,老婦人是王小佬的母親王婆,忙指指身後那幾個土匪,氣急地說:“我奪了土匪一支槍,土匪要抓我……”
“快上後山,進竹林,從虎口岩繞過去……”王小佬說罷,忙從屋子裏挑出一擔穀子,倒在門前路上。王婆也跟著端了個簸箕,走到路中間,“刷,刷,刷……”地簸起穀來。
糠灰到處飛揚。
“謝謝你們!”觀音保喊了一聲,便一頭鑽進後山的竹林。
土匪被籮筐與簸箕攔住了,王婆簸出的糠灰迷了好幾個人的眼睛。
麻臉隊長厲聲喝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王小佬生成的慢性子,他不慌不忙地說:“看—碾—坊—的。”
“為什麼在路上曬穀子?”
“碾坊隻有巴掌大一塊地方,穀子受潮了,碾不出米,我不在門前路上曬,難道要上蘭溪水裏曬嗎?”
“這個……”麻臉隊長受到搶白,惱羞成怒,打了王小佬一個耳光:“他娘的,遲不曬,早不曬,偏偏在老子追小共黨時出來曬,還不快點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