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二先生，你請坐。”柳曲氏吩咐道，“小春，快給孟二先生倒茶。”
“莫，莫忙了。”孟二瞎子阻止道，“柳二家的，我來跟你商量一件事，你們家有一隻大紅公雞嗎？”
“原來有一隻，三天前我叫觀音保拿到蘭溪鎮上賣了。”柳曲氏答。
“不，他沒有賣掉，而是抱到雞場，參加鬥雞，封了王啦！說句老實話，我開雞場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到過這麼厲害的公雞哩！真稀罕人！”
柳曲氏臉上掠過一陣陰影：“這個不聽話的伢子，怎麼逗弄我，說賣掉了呢？”
“我告訴你個喜訊吧，”孟二瞎子並未注意到柳曲氏的臉色，就和盤托出了自己的來意，“裴小少爺看上了這隻公雞，今天中午立等我拿雞回話。你在裴府呆了那麼多年，裴小少爺的脾氣不是不知道，那是要天上的月亮不敢給他星星的，就是裴師長裴老爺在家，也得依他七分。我看還是把大紅公雞獻出來，會有你們一家好處的。”
小春問：“什麼好處？是頂舊債，還是折新賬？”
“好說，好說，”狡猾的孟二瞎子打著哈哈，“隻要裴家高興，比這更大的好處也會給你們的……”
“不行，我們不是三歲小孩，再讓你們逗弄了！”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觀音保雙眉倒豎，怒氣衝衝地出現在大門之外。他剛剛從河灘撈魚蝦回來，褲腳卷得高高的，赤腳上沾著黃色的爛泥。
“嗬，觀音保，你回來得正好。”孟二瞎子開始是一驚，接著便鎮定下來，順坡下驢地說：“那天裴小少爺出的雞價太低，他叫我今天來找你重新商量商量。是要房子，是要地？還是別的什麼？條件隨你提好了。”
“就是給金山、銀山，也休想得到我雞毛一片！”觀音保咬鋼嚼鐵地說。
“他公是師長，總管辰州地麵兵馬錢糧；他爹是鎮長，方圓十裏，說一不二。觀音保，你小小年紀，不要不知天高地厚，莫學那強頭騾子！”
“什麼師長、鎮長，都是一幫土匪！”
“土匪又怎麼樣？就是要搶你，你還敢不交出大紅公雞來？”孟二瞎子將桌子一拍，茶杯一下子彈起來，水流了一桌子，屋內的氣氛頓時很緊張。
柳曲氏嚇壞了，她右手指點著兒子說：“冤孽鬼。還不趕快把雞找來……”
正在此時，“呼啦”一下，又從門外跑進來三個少年，為首的丫頭婆慌張地叫道：“觀音保，不好了，大……大紅公雞讓老虎銜走了！”
“真的嗎？”觀音保臉色發青，一把抓住冬生的胸衣，大聲問道，“叫你藏好，你怎麼藏的，還賭咒發誓哩！”
冬生一臉哭喪相，無可奈何地說：“老虎是天不亮進的村，還咬死了大毛伯家的小豬，和辣妹子家的小羊……喏，這就是那隻大紅公雞剩下的雞毛雜碎……”
“小雜種，耍的什麼花樣！”臉色發白的孟二瞎子走上前來，一把奪過那一堆帶血的東西，差點把瘦小的冬生撞倒在地。他從懷中摸出老花眼鏡，走到門口，就著陽光，仔仔細細地看著，直到確認是那隻大紅公雞之後，才一把扔到地上，憤憤地罵道：“好你個柳二家的，竟敢縱子放刁，在太歲頭上動土！現在，大紅公雞死了，人財兩空，我看你怎麼—怎麼向裴家交待？！”
柳曲氏麵如土色，掙紮著上前，扯住孟二瞎子的衣襟：“孟二先生，求求你，向裴鎮長方圓幾句。”
“正月十五貼門神，現在求我已經晚了！”孟二瞎子將手一抬，柳曲氏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他提起煙杆，跨出門坎，甩甩袖子，便揚長而去。
“媽！”
“嬸娘！”
觀音保與小春一齊撲向柳曲氏。柳曲氏已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