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占了便宜就想走啊?沒那麼容易!我還有隻‘一點青’,去年封過王的,要啄瞎你那隻大紅公雞的眼睛!”瘦子賭紅了眼,伸開幹柴棒似的手臂,攔住了觀音保的去路。
“鬥就鬥,難道我們還怕你不成?想啄瞎我們大紅公雞的眼睛,我們大紅公雞就咬斷你的頸根!”辣妹子大叫著,她忍受不了別人的欺侮,像炮仗,一點就炸。
“好漢不提當年勇。薑老板,你那隻‘一點青’,哪裏是這隻大紅公雞的對手!”胖子也跟著起哄,眼下正是個發財的機會,他哪裏肯讓觀音保將雞抱走呢?
果然,“一點青”一鬥就敗,差一點變成了“滿頭青”。接著又上來幾隻雞,也都不是大紅公雞的對手,有的被打折了翅膀,有的被啄出了冠血,有的癱在地上爬不起來。有個二癩子暗中作弊,在自己的雞頸上噴上花椒水,在翅膀下塗了樟腦油。妄想使觀音保的大紅公雞啄到毛時,因為口辣不敢再啄;雞頭鑽在翅膀下,因為眼睛睜不開而失敗。沒料到這兩著也沒難倒大紅公雞。盛怒之下,竟一嘴將那隻山雞的眼睛啄瞎了……胖子麵前的鈔票越堆越高,他分給觀音保的彩頭也越來越多,觀音保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鈔票,三個人分開拿也拿不完。
大紅公雞終於被封為鬥雞之王,掛著紅綢,回到了觀音保的身邊,樂得丫頭婆和辣妹子直拍巴掌。
看得眼紅的瘦子這時走過來,對觀音保說:“小兄弟,我看你不是富貴人家出身,這麼好的雞得喂它人參水,喂龍肝、鳳腦,你喂得起嗎?幹脆賣給我吧!我出這個價。”他伸出了纖細的食指和中指。
“不,薑老板,你不要過河拆橋。這主兒是我搬來的救兵,是屬於我的。小弟弟,這雞應該賣給我,我給你三十元。”胖子急了,伸過手來抓雞,觀音保忙扭轉身子。
“許胖子已經沾了不少便宜,剩下的好處還是轉給我們爺兒吧。”最早輸雞的老頭子也擠了過來。
“賣給我!”
“我出三十五元!”
“我出四十元!”
“我出四十五元!”
“我出五十元!”
七八個人圍住了觀音保等三個人,價格一提再提,叫喊得丫頭婆與辣妹子都動心了。
“賣吧,觀音保!賣得的錢,給你媽媽抓藥,再買幾十斤大米,幾斤肉,回去打餐‘牙祭’。”性急的丫頭婆說。
“賣吧,觀保哥!賣得的錢,去還裴大鏢的債,你和你媽也可以卸卸肩,透透氣。”細心的辣妹子說。
小夥伴們的話,提醒了觀音保,他一算計,如果賣掉大紅公雞,不僅可以還清那筆莫名其妙的“閻王債”,而且有餘,買藥、打“牙祭”都不成問題,還可以給臘狗哥與小春姐結婚買幾樣禮品,心意也鬆活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尖細的嗓門壓倒了眾人的吵嚷:“都不要爭了!我出一百元,這雞歸我裴少爺了!”
人們連忙閃開,讓一個梳西式頭、穿西裝、比觀音保大不了一歲的少爺走了過來。那戴著老花鏡的孟二瞎子早摘掉了眼鏡,點頭哈腰地在前麵為他開路。
“原來是你,我不賣!”觀音保一看是裴大鏢的孫子裴錢河(觀音保他們平時都叫他“賠錢貨”),扭轉頭就想走。
“站住!窮叫花子也配養鬥雞?今天,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反正這雞歸我了!”
“你家和我家有仇,我爹我哥哥就是讓你公給逼死的,我在白浪灘關了一個多月,也是你公起的主意。殺了我,也不把這隻大紅公雞賣給你!”觀音保一想起過去,血就往上湧。
“胡說八道!根本沒有這回事!你爹、你哥哥明明是從懸崖上摔下去摔死的,你是碰鬼碰到了獨眼龍,才被扣了一個月……怎麼都賴在我公的頭上?”
“巧舌頭轉不過沅江水,臭口水淹不到武陵山!我問你:要不讓你們裴家用槍逼著,給你公運軍火,我爹、我哥會摔死嗎?獨眼龍‘打底子’、‘牽羊’的時候,口口聲聲都講是奉了你公—裴大鏢裴師長的命令。聽到的又不是我一個人,芷江的大胡子,上酉溪的關臘狗,蘭溪鎮的王小佬,還有我們柳樹灣的薑大毛可以作證明。”
“這個,這個……”裴錢河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觀音保,竟講出這麼一番錚錚的道理來,一下子被噎住了。
“什麼‘這個’、‘那個’,”辣妹子狠狠地訓斥道,“那條船上的十個纖夫,不,還有我們柳樹灣的多數人家,都是讓你公給害的!”
“觀音保,你這隻雞到底賣,還是不賣?”
“不賣!不賣!就是不賣!”丫頭婆也幫著觀音保怒吼,他麵孔憋得通紅,兩個小拳頭攥得“嘎嘎”直響。
“真的不賣?那就把彩頭全部留下!”裴錢河讓丫頭婆的樣子嚇住了。他轉身向著胖子、瘦子等一幫人咆哮:“我公有令,戡亂時期,不許賭博!你們違反軍令,聚眾生事,擾亂治安,應該把身邊的彩頭與份子錢全部交出來—歸公!”
“這一招,你難不倒我。”觀音保將破汗衫一抖,把剛才得到的鈔票全部扔在裴錢河的腳下。
“唏哩”,“嘩啦”,丫頭婆與辣妹子也將手中的鈔票全甩在裴錢河的身上,他們兩個簇擁著懷抱大紅公雞的觀音保走了。
“……”氣得裴錢河無言可答,臉色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