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市麵上風傳解放軍占領了常德、桃源,正在向辰州進軍,形勢十分緊張,而雞場上卻仍舊十分熱鬧。當觀音保等三人擠進圈子裏的時候,一隻山雞剛被一隻廣雞鬥敗,失望地伸長脖子,“勾勾嘍—”地叫了一聲,飛出圈子去了。輸家是一個老頭,他沒奈何地歎息道:“完了。”也懶得去抓他的那隻山雞,呆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贏家—一個瘦子—把“彩頭”拿了去。

“看來,這莊我是坐定了。怎麼樣,還有哪家吃了豹子心、老虎膽的,敢來和我較量?要是沒有,我就封王啦!”那瘦子一邊分“彩”一邊得意地叫道。

“喔喔—”觀音保懷中的大紅公雞叫了,原來那個胖子讓人一擠,站立不穩,正好壓在大紅公雞的身上。胖子的油汗沾了觀音保一臉。觀音保一鬆手,大紅公雞“唰”地一下跳進了場子。

“嗬,真還有不怕死的呀?來將通名,來將通名!”那瘦子錢還沒點清楚,連忙跳進圈內攔雞。大紅公雞剛讓人壓痛了,竟遷怒瘦子,張開翅膀,飛起來就啄他的眼睛,嚇得那人連滾帶爬地逃出圈子。

“好,好呀!”觀眾的歡呼就像打雷一樣。

“我看這雞有種,我這一身肉,少說也有二三百斤。倒人如倒山,什麼樣的雞不得壓扁呀?可它不僅經受住了,而且威勢更足了。”那胖子回過頭來對觀音保說:“小弟弟,你不熟悉雞場規矩,我代你搭個彩。喏,這是五十元現鈔,孟二先生,我放在這裏了。”

“我湊十元。”

“我湊十五元。”

“我湊二十元。”

一下子雞場亂了套,有將近一半的觀眾都要朝這隻大紅公雞加份子。坐在場邊方桌前抽水煙袋的孟二瞎子不得不站起來維持秩序:“慢著,慢著,一個個來,有四五位,湊夠五十元就行了。”

大家再看場中,大紅公雞正頭頸伸長,圓眼怒睜,頸毛直豎,衝了上去,和那廣雞對峙著。

一分鍾,沒有動靜。

兩分鍾,沒有動靜。

三分鍾,好,兩隻雞都跳起來,尖嘴在空中對啄了一下,恰似兩塊石頭的碰擊,“嘎”地發出一聲尖響。

那已勝過三次的廣雞本來沒把這隻大紅公雞放在眼裏,原想一嘴就把它打下陣去,不料這第一個回合,卻交了個平手。它有點掃興,開始繞著雞場轉圈,妄圖乘大紅公雞不備,抄它的後路,啄掉它那漂亮的尾羽,沒曾想它剛伸出嘴去,就讓大紅公雞一爪撥開了,差點鬧了個前爬。

“好哇!”丫頭婆與辣妹子也跟著周圍的人一起大叫,他們對大紅公雞充滿了信心。

第三個回合,兩隻雞又對峙開了,似乎經過前兩個回合的較量,都摸到了對方的實力,都得小心翼翼起來,極其謹慎地保護自己,高度緊張地注視對方,千方百計地尋找空當。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啊,整整過去四分鍾了,雙方都未展開進攻。這緊張的氣氛,使觀音保及其夥伴的心幾乎跳了出來。

五分鍾,好,上去了,由於大紅公雞起跳略高,尖嘴正好啄到那廣雞的雞冠上,僅僅是一嘴,就見血了。那廣雞敗下陣來,紫色的雞血,點點滴滴,灑成一個弧形。

“好哇!好哇!好哇!”觀眾們喊叫得快要發狂了。其中數丫頭婆與辣妹子喊聲最響。胖子借兵取勝,得意洋洋地從垂頭喪氣的瘦子手裏奪回了失去的彩頭。他從一大疊鈔票中拿出十張塞在觀音保手裏,大聲說:“好兄弟,你為我複了仇,雪了恥,我感激你。”戴老花眼鏡的孟二瞎子也走過來,拍著觀音保瘦削的肩膀親切地問:“小弟弟,你是哪個村的?你這雞能一嘴見血,真可謂是‘鐵嘴’呀!”聽到這話,觀音保羞得臉上通紅,一聲不響。

丫頭婆卻神氣地說:“我們是柳樹灣的。我們這雞可不是凡雞,天天喂蛋拌大米、包穀,每隔兩天灌一次細茶葉(刮去肚內的油),鐵嘴是在河灘上啄石頭啄出來的……”這小家夥把他從鬥雞者那裏聽來的知識,都用上了。

觀音保怕他說走嘴,出洋相,連忙拉了拉丫頭婆的衣角:“快別吹啦,該回去了,我還得上中藥鋪給媽媽抓藥哩!”說完就彎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