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保細看那條鐵鏈,約六七十米長,兩端深深地鍥進岩石裏,一節節鐵環,環環相扣,由於風雨的剝蝕,上麵還留著黃色的鐵鏽,隨著人們的拉拽,搖搖晃晃,碰撞崖壁,發出“叮當叮當”的響聲。這聲音雖然微弱,卻震人心魂,使人冒出一身冷汗……看著,看著,觀音保的眼前浮現出一個個頭包白帕、腰係黃麻、腳穿白鞋、全身重孝的母親,站在懸崖邊,手挽手地在幫他們拉纖。嗬,鏈子上還有一段兩尺多長的斷纜在風中擺動!也許,當年十四歲的哥哥跟著父親給裴大鏢裝運軍火,傾著身子,拚全力拉船上灘的時候,“嘣”的一聲,竹纜突然斷了!哥哥,父親,還有七八個叔叔伯伯,一下子從懸崖上墜落下去;與此同時,脫韁的船隻箭一般射向下遊,撞碎,爆炸在河中心那堆亂石上……想到這裏,觀音保倒抽了一口氣,心不由得緊縮起來。
嗨……
打起號子上沅江啊嗬嗨,
沅江險灘多又長啊嗬嗨,
險灘送我千般苦啊嗬嗨啊嗬嗨,
我踏險灘呀啊嗬嗨,嗨,
萬朵浪啊嗬嗨啊嗬嗨咯咯咯嗨呀。
危險終於過去了,纖路走到了盡頭,沅江上響起了關臘狗高亢、歡樂的歌聲。“麻陽船”上盡長灘,來到一個小小水村邊,兩岸山勢低矮,翠色迎人,傳來了母雞“咯咯”的聲音,修船叮當的聲音,隔河“喂喂”叫渡的聲音。
觀音保解下纖板,跟著薑大毛等人,追著那條被大胡子收上船去的竹纜,一路小跑地回到了“麻陽船”上,一頭紮在張開雙臂、早就候在船頭的關臘狗懷裏。
“好弟弟,總算闖過了這一關……”關臘狗高興地囁嚅著。
觀音保悲喜交集,隻是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攔頭人胸脯上的汗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看著這好似久別重逢的兩兄弟,舵手大胡子笑了,善意地提醒道:“豺狗拉老虎,凶險的還在後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