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綏從玄武門進了宮。
鄧蔓不便相送,隻能送至此處。
劉慶早已經在此等候,看到鄧綏,仍是那副不理俗世的放蕩笑容。
鄧蔓道:“我家阿綏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顧好她,聽到了沒有?”
劉慶沒有看鄧蔓,反倒是將目光投向鄧綏,很是沉著,“你真的做此決定?趁著現在還沒有進那道門,想反悔還是來得及。”
鄧綏搖搖頭,苦笑了一下,“人生就像蒲公英,看似自由,卻身不由己。我不會後悔的,這段時間你們每個人都問我會不會後悔,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不要再耽誤時間了,進去吧。”
一句話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與可悲,劉慶雖是不願如此做,可是當日鄧蔓哭著求他幫忙時,就是再冷的心也會融化,所以現在他才會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冷風中替她們二人辦著他曾經以為絕不會做的事情。
鄧蔓凝視著鄧綏的背影,本來根本不想哭,可是眼淚卻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鄧綏回頭看著她,鄧蔓趕緊背過身子去擦了擦淚,鄧綏沒有再說話,隻是向著那道不見天日的門走去。
她的世界,也許從此後都是黑暗的了。
玉石雕欄,金牆玉砌,看似金碧輝煌,旁人十分羨慕的地方,鄧綏卻沒有什麼感覺,或者,已經沒有什麼能讓她有如此感覺。
努力再努力,掙紮再掙紮……
拚盡了全力不想走的那條路,在老天眼中不過是幾寸的距離。
鄭眾立在床榻旁,頭上布滿了汗珠,他用袖子隨便擦了擦,緊張的望向太醫。
因為皇上遇襲的事情不能對外公布,當然,鄭眾也沒有膽子向外公布,隨行而來的太醫並非最好,但平日裏一般雜症倒也是可以解決,若是如果回宮再另請太醫,事情必然會瞞不住。
鄭眾左思右想間拿不定主意,太醫隻好如實奏稟:“皇上的病並非什麼大病,手臂上的傷也隻是輕傷而已,關鍵是那劍上塗了毒,毒氣入體,臣等無能,並未見過此毒,鄭大人不防從民間尋求良方。”
鄭眾恨不得狠狠打自己幾個耳光,皇上要出去時,他就該阻攔住他,不該因為一時心軟而隨皇上出去,既然與皇上出去了,他就該勢死也要保護好皇上,若是皇上有什麼三長兩短,就是自己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
榻上的劉肇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那個童真的笑顏,聽到了那充滿稚氣的歌聲,還看到了廣闊的大沙漠,成群走過的駱駝……
“阿綏……阿綏……”不停地在呼喚著,好像喚著就會離她更近一些。
鄭眾聽到一點點動靜,立馬過去趴在榻邊聽著皇上細碎的低語,可是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聽不到其他。
“聽聞溫泉有消除疲勞,促進血液循環等功效,敢問太醫一句,讓皇上置於溫泉中,可否有助於毒性的緩解?”鄭眾現在間隻能想到此辦法。
太醫微一頷首:“以老臣多年行醫的經驗來看,皇上的毒並非大毒,泡溫泉確實是個法子,如若實在不行,也隻有如實稟報宮裏了。”
鄭眾送走太醫,又吩咐內侍們將皇上置於溫泉中,自己則去屋外處理剩下來的事宜。
守衛的人馬全都換成了自己的心腹,近身侍候的人也全都是可以信任的,一切事宜照舊,又命人去將已被關起來的那群襲擊的人套口供,剩下來還有什麼?鄭眾想到皇上口中不停的叫著‘阿綏’,心中已然明白那個阿綏如今是誰。雖然沒有皇上的命令,但是鄭眾在躊躇間仍然做下了決定,指著聞喜道:“你速速回洛陽,去將鄧家的鄧綏請到西苑來。先派人打聽打聽,先去找鄧騭,如果在鄧府,直接請來,如果已經進了宮,找鄧騭,他會幫忙的。此事必須秘密進行,不能讓旁人知曉。”
鄭眾說話時,語氣很是嚴肅,聞喜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不敢含糊,恭身後隻身前去。
鄭眾微一重重歎氣,想著時辰差不多,複又返回溫泉宮內。
劉肇的麵色已經好了許多,已經清醒了過來,鄭眾守在珠簾外,劉肇自己手腳無力,隻能吩咐鄭眾進來幫他穿衣。
劉肇閉著眼睛沉聲問:“刺客抓到了嗎?”
鄭眾道:“一共十人,死了八人,重傷兩人,押在監牢內,已經有人去取了口供。”
劉肇微微點頭,“他們應該不是衝著殺朕而來。鄭眾,去備馬,朕要去鄧府。”
鄭眾大驚,不過一切如他所料,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皇上的心思他起碼知曉一二,幸好早有準備,“皇上,奴才已經派人去接她過來了,皇上不必擔心,總歸是見得到,皇上現在應該仔細養傷才是。”
劉肇身體微微一怔,已經接她過來?已經接她過來。心裏忽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開心,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既害怕相見,又期待重逢。人生就是如此的矛盾。
“孟津來了嗎?”
“回皇上,孟津早上便來了,現在已經在殿外候著,奴才現在就讓他走。”
“不必。”劉肇穿衣完畢,徑直走出了溫泉宮,“朕去見他。”
孟津強壓下心中的紛雜煩躁,一大早就去求見劉肇。想商議完正事後盡快去見鄧綏。
不知道南月那邊事情進行的如何,也不知此時鄧綏是否已經成功的脫離了她要去的那條路。
從清早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下午。
左等不見,右等不見,孟津心中不禁十分不悅。
就算是劉肇不能見他,那身邊的人也應該過來回個話。
可是對方是大漢朝的皇帝,沒有他的命令不能擅自離開,況且自己還要借助對方,不得不等。
直到晚膳時分,劉肇才出現。麵容透著疲憊,眉頭間鎖著落寞,整個人憔悴的難以言信。
一進來,未等孟津跪拜,就對孟津說:“朕有些事情耽擱了,還望你勿見怪。”
話雖然說得清清淡淡,可語氣卻是勿庸置疑的真誠,孟津心中的不悅散去了幾分。
一麵行禮,一麵微笑著說:“草民剛到時,已經有人告知草民,是草民非要在這裏等,所以不算多等。”
劉肇淡淡點了點頭,命孟津坐,開門見山地問:“你費盡心機的找朕是想朕給你什麼?”
孟津微怔了一下,笑道:“草民想要皇上保全草民性命。”
“此話怎說?”
孟津說:“吳房侯手中有草民和竇憲、千乘王來往的證據。”
劉肇盯了會孟津,淡淡問:“陰晴有什麼不好?論親戚來說,她是朕的表妹,容貌出眾。陰綱對她十分偏愛,自然是有她的獨到之處。”
孟津一笑,“草民不但不是一個清高的人,還是一個很追求權勢的人。可即使是權勢,我也不習慣接受別人強加給我,我若想要會自己去拿。”
劉肇聽到‘強加’二字,心中觸動,“你想要什麼?既然你來見朕,肯定已經想好了對策。”
“是,如果侯爺想舉薦草民為官,草民想求皇上封草民為太中大夫。”
劉肇垂止想了一瞬,站起了身,“朕答應你。以後你若是有事,如果不方便來見朕,可以找鄭眾。”
孟津起身恭送劉肇,“多謝皇上信任。”
劉肇掩拳大咳幾聲,孟津立即趕上前,“草民看皇上臉色並不上太好,是否生病?草民會些醫術,若是皇上不嫌棄,草民可替皇上看看。”
立在一旁的鄭眾聽到孟津說會些醫術的時候,心裏一瞬間的開心,可劉肇好像卻不是太樂意給孟津看病,“不過是小病,不礙事。”
鄭眾有些著急,想了一會,還是沒有忍住,“皇上,既然他會看,不防一試,總歸不是件壞事。”
劉肇眼鋒淡淡一掃,鄭眾立即閉上了嘴,不敢再言。
孟津在一旁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有意思,表麵上看起來是個溫和的人,卻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敬畏,孟津覺得,劉肇也並非他想象中的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