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思飲居出來後,孟津本想送鄧綏回去,路上卻遇到的府中的管家,管家看了鄧綏一眼,似是有話要對孟津說,可是礙於鄧綏,鄧綏微笑著說:“你忙你的吧,我回去了。”
孟津沒再挽留,看了鄧綏一眼後就轉身與管家離開。
鄧綏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街上已經看不到孟津的身影,鄧綏心一沉,苦笑著搖搖頭。
推開院門,鄧蔓已經坐在秋千上蕩著,盈盈笑著看著進來的鄧綏。鄧綏腳步微頓了下,看到鄧蔓,綻起笑容,向她走去。
鄧蔓往旁邊挪了挪,移了個位置給鄧綏,鄧綏挨坐到鄧蔓身邊。
“阿綏。”
“嗯?”
“本來有些事情我不想說,可是事情卻近在眼前,我也不得不提了。”鄧蔓看了鄧綏一眼,輕聲地說。
鄧綏已經猜到了是何事,以前不願去想,可是現在,確實如鄧蔓所言,是不得不提了,“蔓姐姐,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我一直沒有忘記,也在考慮著我的未來該如何走。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了。”
鄧蔓沉默了一會,看著鄧綏望著遙遠的天邊,目光也投入開空中,此時正有一群結伴的鳥兒飛過,飛過之後,卻不留一點痕跡,天空又恢複了湛藍。
“阿綏,許多事情如果可以跟著自己的心走,那就放縱一次,如果不可以,就跟著你的責任走。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如果孟津真的隻是玩玩,沒有要娶你的意思,我覺得你也不必追隨他。因為你與我不同,我有的是時間來慢慢打動一個人,但你的時日卻很緊,現下算來,隻有一個多月的時日了,如果他還沒有給你答複,也許你就不得不……”鄧蔓說著說著,就再也說不下去,此時的鄧綏已經恍恍惚惚,雙眼無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綏,其實我很希望你開心,我娘常說,女人這輩子,什麼都可以錯,唯獨不可以嫁錯人。如果你真的認定了他,那就為自己爭取一次,就算不成功也不會後悔,起碼自己努力過了。那個陰晴也沒有比你好到哪裏去,嚐試一次努力,不要讓自己後悔。”
鄧綏許久都沒有說話,花開半夏,原以為是最美的季節,可是孰不知,正因為隻是一半,才有些缺少。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雖然不知道未來等著她的會是什麼,可是鄧綏明確的知道隻有伸出手才會接近陽光,隻有踮起腳尖才會夠得到太陽。因為一切隻有自己邁出去一步,才會得到,起碼會離得更近一步。
坐在鏡子前仔細地看著自己,鄧綏拿出了一個很精致的長方形盒子。打開盒子,盒子裏一根玉簪子。鄧綏拿著簪子仔細地欣賞著,然後緊緊地握在手中,像是做了一個什麼決定般的堅定,是從來沒有過的堅定。
她將簪子插到她的發髻上,什麼縞飾也沒有,隻有這一根簪子,所以簪子顯得很是顯眼。
在孟府門前轉悠了很久,鄧綏還是沒有勇氣進去。
這樣一座府邸,威嚴地盤踞在洛陽城裏。
這個府宅雖不如自家的大,也不如自家的輝煌,可是就一個商人來說,這樣的宅院也是很氣派,更何況裏麵的一草一木,一院一牆都是有講究的。以前聽孟津說過,宅子的年代雖久,可是一點也看不出曆史的年倫,也看不出曆史的滄桑,隻能說,當初在構建上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加上後人的悉心保養才會如此。
很奇怪,其實自始至終,鄧綏都沒有對陰晴有一絲厭惡。也許在她心中,一切都隻是孟津的選擇,都隻是她和孟津之間的事情,和陰晴、陰府並沒有關係。
腦內思緒紛雜,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隻是一直躲在牆角的角落裏,看著這個府宅。
忽的驚醒過來,想到今日來的目的,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鄧綏深吸了口氣,剛想提步進去,卻看到角門開了。
昏沉沉的陽光已經西下,薄暮昏瞑中,距離又遠,視線本該很模糊。可是因為那個人的身影太過於熟悉,熟悉到她明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可腳卻仿似釘在了地上。
孟津送陰晴出府時,天色已黑了。
有小廝拿了燈籠過來,主仆二人視線一錯而過。
到了府門口,孟津做了個揖,示意自己不再相送,陰晴的馬車也已經停在了府門前。孟津正要離去,陰晴一下拽住孟津的衣袖,滿麵飛紅,欲說不說。
孟津安靜地笑看著她,既未接近,也未抽出袖子。
陰晴低著頭說:“謝謝你能邀請我來你府上做客,我覺得很好玩。我也很喜歡你的府上,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常常來。”
孟津微笑著沒有說話,陰晴緩緩將身子靠在了孟津身上。
孟津的手輕輕扶在陰晴腰上,既未主動迎合,又未拒絕。
門扉半掩,昏沉燈光。
女子窈窕,男子翩翩,昏暗的燈光下,將兩個人的身影勾勒的脈脈溫情。
很久,很久後,兩個人互相依偎的身影都未動。
惜別,惜別,不忍離別!
隻有情愫暗生的男女才會如此默然相對,別時艱難吧?
陰晴笑對孟津說:“我該回去了。”
孟津微笑叮嚀,“天色已晚,讓車夫駕馬慢一些。”
陰晴一笑,很溫柔地說:“外麵的天色也很晚了,你還是回去吧,不要站在風口了,當心凍著。”
孟津淡笑地點點頭,立於門前,目送著陰晴的馬車越走越遠。
直到他的視線一片漆黑,他還久久未動。
陰晴坐在馬車上掀起簾子,看著轉角處的那抹陰影,臉上勾起了笑。
鄧綏忽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可笑的人,明明是多此一舉,明明已經了解了他的心,卻還是不死心,想要再親眼的看到,然後傷心一次。
鄧綏背靠著牆,緩緩地落下,心裏已經麻木了,所以就是想哭也哭不出來了。
她拿下頭上的簪子,覺得一切太可笑,可笑到人人都誇她是個聰明的人,其實卻是個大笨蛋。
是不是早就已經注定好了結局,而她的結局也已經早就注定好了,因為她始終還是逃脫不開命運。
鄧綏搖搖頭,罷了,罷了,再爭再拚又有何用?
一個人無神地走在洛陽街頭,不知道吹了多少風,很冷,鄧綏雙手抱住自己,手上的簪子卻緊緊握著,握到指節都發白。
“怎麼走路的呢?沒看到有車?不知道避讓啊!讓開!”一駕馬車夫對著突然從旁路躥到路中央的鄧綏大吼著,鄧綏被嚇地跌坐在了地上,車夫看到是一個小姑娘,收起了謾罵的口,駕著車從其他路繞行。
鄧綏在恍恍惚惚中清醒,她是什麼人?聰明可愛大方得體的鄧綏。怎麼可以為了一件事一個人而如此呢?這也太不像話了!
鄧綏拍了拍臉,緩緩起身,‘砰’一聲脆響,什麼東西掉到了
地上。鄧綏低頭一看,刹時立在了當地。
裂了!碎了!斷了!
曾經夢想過的生活隻是一場夢而已,她夢想著與孟津兩人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這一路走來,知道十分不容易,也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決定了放棄家族的夙願選擇自私一次,可是她終究失望了。
那他為什麼要招惹她?為什麼要給她虛假的想象?為什麼給了她想象後又要親手覆滅?
孟津是一個夢很大,心也很大的人。
他怎麼會選擇放棄光明一片的前途而把後半生寄情山水呢?
他要在漢朝為官,他要將自己的命運與天下的命運聯係在一起,所以他根本不會是與自己結一生的人。
隻怪自己看不懂人心,如果有爹在身旁,有爹替她看著,是不是走的彎路就會少一些,受到的疼痛也少一些?
鄧綏又緩緩蹲了下去,看著地上斷成兩截的簪子,輕輕拿起來,放在手中。
鄧綏突然笑了,輕輕地笑起來。
鄧綏抬頭看著天色,今日晚了,算了,明日再去吧!
第二日鄧綏就起了個大早,趁著府上還沒什麼人起,從後門溜了出去。
四周靜寂無人,山間裏唯有風聲在呼呼作響。
鄧綏找了棵大槐樹,聽附近的人說,這棵樹可是這裏最老的一棵,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了。
如今,她想做的就是把過去的種種埋藏,埋藏她想要忘記的人和事,忘記這些回憶,這樣她才能勇敢的做已經從心頭冒出的新的決定,並讓這個決定更永久一些。
既然都是與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為什麼不選擇一個可以讓鄧家更加輝煌的人?
鄧綏問附近的村民借了鏟子,一刀一刀的鏟下去。
每鏟一下,她都會告訴自己,“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可是每鏟一下,她的心就會痛一下。
怎麼可能不痛?怎麼可能不難過?
鄧綏將簪子放到盒子中,然後埋進了這個小坑裏。
鄧綏望著坑裏的東西,強笑著喃喃地說:“我不喜歡傷心,我喜歡開心,不喜歡疼痛的感覺,悲傷不會太久,我會好起來的。”
可是真的嗎?
將翻上來的泥土再一下下的蓋住這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