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16 心成灰(3 / 3)

鄧綏驀然大笑起來,笑得身子發軟,人也一寸寸地往地上滑。

她的身子縮成了一團,抱著膝蓋,頭埋在膝蓋間,一個人蹲在漆黑的街道中央。

風呼嘯嘯地吹過她的身子,鄧綏卻一點未覺得冷,因為心裏的感覺已經冷的發麻,身子自然感受不到。

鄧騭再也忍不住,看到長長的街道上,空曠淒涼。

一個想把自己縮得很小很小的人,像是一個蝸牛般,蜷縮在街道中央。

在漫天落葉飛舞中,她的發絲也在飛揚。

鄧騭心悸,一步步小心地靠著鄧綏走去,隻覺得她的身子單薄得仿若風一吹,也會消失不見一樣。

“阿綏,阿綏……”

地上的鄧綏聽耳不聞。

街道上的燈光很暗很暗,就如同黑夜一般讓人的心也跟著暗下來。

鄧綏忽然抬起頭來看向鄧騭。

長長的睫毛上仍有淚珠,臉上卻是一個虛無飄渺的笑。嬌顏若花,在黯淡的燈光下,她的眼睛晶晶亮,恍惚如月下荷花上的第一顆露珠。

鄧騭呆站了好一會,彎身扶著鄧綏站起。

“阿綏,跟大哥回家吧。”

鄧騭護著鄧綏避開風口,走了一條小巷子繞道回家。

兩人走了很久後,鄧綏似乎才清醒,一下子停步腳步,“不行,這麼遲回家,萬一驚動了娘,她肯定又要問我了。”

鄧騭很溫和地說:“沒事,我們從後門進去,已經打點好了,不會有人知道的。你今天不是和阿蔓去過乞巧節嗎?怎麼弄成了這樣?”

鄧綏聽了,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停住的腳步又動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你和阿蔓都是這樣的表情?你不等他做選擇了嗎?”

鄧綏搖了搖頭,“沒什麼。”

鄧綏的脾氣很溫和,但執拗起來卻非同一般,若是真的不想說,別人再怎麼勸也無用。

鄧騭知道她不願意說,也就不再過問,隻說:“回去後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大哥和你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上來,大哥背你回家,是不是很久都沒有背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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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看鄧綏屋中的燈關著,想著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可是卻不忍離開,翻了身輕巧地落到院中。立在她的門前,想敲門,卻又緩緩放下了手。

背靠著門坐在台階上,索性看起了天空。

也不知道多久,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的看過天空了。

孟津看著天上幾點暗暗的星光,看著漆黑的天空。

聽到阿綏倒水的聲音,聽到她被水燙了,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

聽到她走路,卻又撞到凳子的聲音。

聽到她細微的歎息聲。

聽到她躺下來又起身的聲音。

聽到她推開窗戶,倚窗看向天空。

而他與她隻有一牆之隔,隻隔著一道門,隔著一步之遙。

聽到她關上窗戶,掀開被子的聲音。

聽到她沉穩的呼吸聲。

孟津看著夜空想,已經是後半夜了,她睡下了,她睡下了。

他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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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慶在桌前放了一壺酒,擺的卻是兩個杯子。

將自己麵前的那個杯子斟滿酒,一飲而盡,又繼續斟了一杯。

孟津以輕功進入他的府邸,連番著入了他的園子。

從劉慶手中奪過他端起的酒杯,一飲而盡。

劉慶笑罵道:“特意為你準備了杯子,你不用自己的,卻來搶我的。”

孟津為自己倒了杯酒,再次一飲而盡。

劉慶笑著戲謔,“怎麼一副愁容?應該是開心才是,離你的目標不是更近了一步?隻是可惜了鄧綏,原以為能和一個翩翩公子相守,卻沒想到這個翩翩公子卻是個浪子,可惜了這副芳心就這麼毀了,看的我也好是傷心。”

孟津不說話,隻是悶悶的喝著酒。

劉慶哈哈大笑起來,“其實孟津你真的是一個聰明人。說到底,陰晴不管在何方麵都比鄧綏要好一些。她所能帶給你的榮華比鄧綏會更多,而她又這樣死心的追隨著你,你也可謂是前途似景,光明一片,你所想要的目標會更容易實現。今夜我猜你定是和陰晴一起出去了,這樣的節日,陰晴豈會放你一人?”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恐怕劉慶早已被孟津殺了千萬次。

“別做出自己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自己的事情都沒有搞清楚,憑什麼在這裏說我?”

劉慶的笑止住,微怔片刻,倒了一杯酒,苦笑著喝下,“我又能有什麼辦法?我們兩人不同。小津,一切的選擇權都是在你的手中,你是可以挑選自己要走的路,可是我卻不可以,我生來就被命運束縛,我不能選擇。你的所有結果都是你自己選擇的結果,路有很多條,有的蜿蜒,有的卻順坦,相識一場,望你不要忘記初衷,也不要後悔自己的每一個選擇。”

劉慶的話說的很中肯,孟津冷笑一聲,“我做的每一個選擇都不會後悔。我隻會為我沒有做的事情而後悔,既然做了就無怨無悔。”

劉慶笑著搖頭,“不願與你說了,多說無益,說多了反而讓你煩我。來,喝酒,今夜喝酒,什麼都不說,喝醉了為止。知道你想大醉一場,我陪你醉。”

孟津端起酒盅在手中把玩,緩緩說:“今夜你可以醉,我卻不可以。”

劉慶望了孟津一眼,端起酒壺就往嘴裏倒,拚命想灌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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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的屋子漸漸被陽光照射,變得亮堂起來。

一束陽光正好通過窗戶照射到榻上,刺到鄧綏的眼睛上。

還想再睡,因為不想起來,不想麵對這一切,索性蒙了被子,將眼睛蓋住,這樣就感受不到陽光了。

可是翻來覆去,卻再也睡不著了。

看著鏡前的自己,頭發淩亂,麵容憔悴。

望著鏡子一坐便是一個時辰,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將頭上挽成一個髻,打開盒子,看著裏麵的簪子。忽的想起了那夜他送簪子時的情景。

鄧綏將簪子拿了出來,插到發髻上,再看看鏡裏的自己,搖搖頭,還是將簪子拿了下來。

簪子雖好看,卻和自己不配。

或許人也是如此。

打開門時,一個麵龐出現在眼前。

鄧綏定定地看著他,眼前的人真真切切的站在她麵前,可她卻總覺得他太遙遠,並不是那麼真實。

“昨夜睡的好嗎?”

“睡得很香。”

孟津點點頭,未再說話。

鄧綏覺得時間好像凝滯了一樣,整個空氣中凝結著冰冷的氣氛。

昨日還是興奮,不過是一日的時間,卻變成了這樣。

鄧綏覺得,如果再不說話,炎炎夏日恐怕都會結成冰。

“你……”

“我……”

二人同時開口,開口後卻同時都是沉寂。

鄧綏看著孟津,孟津含著笑說:“我昨夜是有事給耽擱了,不是有意不去。本來想請你捎封信給你,可是事發突然,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事?”

“生意上的事。”

鄧綏的心已經涼了半截。哦,原來這就是生意上的事。說的那麼從容不迫,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真的就會相信了。原來和陰晴星夜談笑,共賞花燈,就是他口中的所謂生意上的事。

孟津看鄧綏出神,“阿綏?”的叫了她一聲。

鄧綏再次看他時,已經是笑容滿麵,不過那不是開心的笑,而是失望的笑。

“你來我房門口多久了?”

孟津目光炯炯,黑漆漆的眼睛中透出疲憊,他似是一夜未眠,眼睛裏還隱隱有血絲。

“孟津,我想和你說件事。”

孟津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以後你不要這樣來我的院子了。雖然府上的人都習以為常,但男女有別,總歸是不好的。別人嘴上不說,也許會在背後議論。如果你來找大哥就直接去他的院子裏,如果想找我,讓丫頭們通傳,我有時間自然會見你的。”

孟津微微怔住,有些驚訝於鄧綏態度的轉變,“阿綏,是因為我昨夜沒有去赴約嗎?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了,其實是……”

“不是的。”鄧綏笑著搖頭,“以前爹爹常說,規矩規矩,要有規有矩。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總是在議論我,還請你為我考慮考慮,我真的沒有怪你的意思。我又不是不見你,你想找我還是可以來的。”

孟津看著鄧綏的眼睛,這是一雙水靈通透的眼睛,是一雙不染塵世的麵容。

這樣的靈動,讓他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好吧,是我欠考慮了,隻顧著自己,卻未曾考慮到你。你的話我明白了,會照著你的意思做的。看你剛起來,一定沒有吃過早飯,我陪你去吃飯好嗎?去思飲居吃。”

鄧綏想了瞬,微笑著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