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綏從鄧騭懷裏出來的時候已經笑容滿麵,“我沒事了。”
鄧騭放下心來,“阿綏,你隻需要記住,男人喜歡一個女子,和她的身份、地位、權勢、財富沒有任何關係。”
鄧綏笑點了點頭。
想起一件事,猛得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哎呀,慘了!”
說完,立即跑出了屋子,鄧騭摸不著頭腦,“怎麼了?”鄧綏邊跑邊說:“我要去看蔓姐姐,剛剛和她吵架了。”
鄧蔓收拾好自己的房間,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收拾的,自己所穿所用全是別人家的,隻不過是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收拾了起來,然後,她就一直坐在鏡前看著自己。
此次洛陽之行似乎來得不對。
感情感情吧,到現在還沒有理清楚,親情親情吧,好像一瞬間也崩塌了。
怪不得娘親總是說她,這脾氣太強硬,早就應該改改了,可是她從來沒有當回事,一切都隻按著自己的喜愛來,她以為她做的都是為別人好,可是卻沒有想過,別人願意接受嗎?
算了,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阿綏,別了。大哥,別了。大嫂,別了。
鄧蔓站起身來,環視了一圈屋子,雖然已經有了感情,但始終還是要走的,終究不是自己的家,總不能一輩子住在這裏。
剛打開門,那張清清淡淡的笑臉就映在了她的眼簾中。現在天已經黑透,可是笑容卻是明媚的。
鄧綏向前走了幾步,嘟著嘴巴,“我不過是說了幾句氣話,蔓姐姐你就要走嗎?你難道要和我這個不懂事的小妹計較?我隻是太心急了而已,況且今天的心情不好,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姐姐你是不會和我計較的,對嗎?”
鄧蔓苦笑著,沒有說話。
鄧綏再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鄧蔓身前,把她身上的包袱拿下來,“住了這麼久,你能舍得離開我嗎?我都還沒出嫁,你的賀禮還沒收到呢,總不能因此而逃脫吧。”
鄧蔓再次苦笑著,沒有說話。
鄧綏又向前走了幾步,手挽著鄧蔓的手,“你要是走了,誰幫我出頭呢?若是別人欺負我,誰來幫我忙?你不會真的丟下我不管吧?”
鄧綏說話時,刻意做出了一副苦兮兮的表情,很是委屈的眼巴巴地盯著鄧蔓,鄧蔓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與我計較了?”
“是蔓姐姐不要與我計較才是!”
鄧蔓笑著,夜風中,兩人的笑聲像鈴鐺一樣的清脆。
鄧騭本來心有不安,看著鄧綏急匆匆的離去,跟著她身後,結果看到了兩人歡樂的笑聲,心裏的一顆石頭也落下了。沒有什麼,會比快樂更加重要。陰家那邊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兩個妹妹擔心了,他自己解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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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津接到帖子,陰綱想要見他。他雖知此行定會大有文章,但他若是想要在洛陽立穩腳跟,這個陰家中人是萬萬得罪不得,隻能坦然去拜見陰綱。
他無法知道陰綱究竟知道多少關於他的事情,又會如何看他在各個權臣之間若有若無的煽風點火,所以隻能暗中做好準備,伺機而動。
陰綱此人的內裏絕對不會如他的表麵一樣溫和,他知道,若是稍有不慎,他定會一夜之間在洛陽消失,就是劉家的人也救不了他。
陰綱以前待客,彼此間距離不過一丈,這個距離可以保證隱藏的護衛,令突然而來的刺殺失效。自從出現了竇家的事情後,陰綱將距離增加到了一丈半。雖然隻有半丈的距離,卻已經讓刺殺變得根本不可能。
“孟賢侄,這茶的味道你可喜歡?”
穿著便袍的陰綱氣質儒雅,完全是一個可敬可親的長輩,根本看不出他的微笑下到底是怎樣的一顆心。
孟津笑回道:“聞之味道清幽,香氣不溢,過之則不然。大丈夫向處泥潭卻不染,處江湖,居廟堂,掌權勢,卻不改清白之誌。此乃君子之茶。”
陰綱本是另有話要說,沒想到聽到孟津的這番話,一下喜上眉頭,連聲而讚,“說得好!若是世間之人都能明白君子之誌,也就不會有那些完全無根無據的流言猜忌了。”
孟津笑著欠了欠身子,一派淡然的樣子。
陰綱看著孟津,眼內情緒諸雜,一會兒後緩緩說:“這茶是極好的茶,可就是再好的東西也要有陪襯。如同這茶來說,若不是用上好的木炭烹者,湛露泉水來煎,藍田美玉相盛,再好的茶也先損了一半。”
陰綱又笑著說:“你肯定還沒有想到,這茶可是晴兒纏了我半日親自烹的茶水。晴兒是我最疼的女兒,也是家中最小的女兒,隻要你好好對她,我也一會會提供最好的木炭,最好的水,最好的玉杯,讓你能成就一杯好茶。”
孟津的唇邊仍抿著笑意,靜靜端起了桌了的茶。
陰綱等著孟津的回答,孟津卻一字不說,半晌都沒有回音。
陰綱眼中的不悅漸重,孟津的確是非同一般的人才,就是他悉心栽培的兒子和孟津相比起來,都實在不成器候。自見到孟津,陰綱一直留意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對他的欣賞日重。
可是他越欣賞孟津,孟津此時的處境反而更危險,陰綱不會留一下潛在的敵人。
如果孟津不幫他,那麼孟津還有可能幫助別人,他可不會讓這麼有力的一個人在別人跟前。
如果得不到,就毀掉!
陰綱笑著擱下手中茶盅,正想命人送客,忽聽到簾子外麵響動,蹙眉歎氣,“所有兒女之中,就是這個女兒最頑劣,偏偏最讓人頭疼。”
陰晴索性不再偷聽,挑了珠簾進來,“爹爹又在說女兒壞話。”
自從西苑過後,孟津便很少見陰晴,這些日子陰晴對他一直還有怒氣,沒想到這次陰晴看到他,不但沒有絲毫怨氣,反倒眉目蘊情,嬌羞一笑。
陰綱看看孟津,再看看陰晴,心中暗歎,的確是一對璧人,難怪晴兒一意想嫁孟津。
陰綱看著女兒,嬌羞的容顏隻對著眼前的一人,為了最疼愛的女兒,陰綱決定再給孟津一次機會。
陰綱站起,笑對陰晴說:“爹有事先行一步,就不送客了,你幫爹送孟津出府。”
陰晴欣喜地抬頭,皎潔的容顏若清晨剛開出的花果,陰綱慈祥地看了眼陰晴,出了屋子。
陰晴和孟津兩人沿著長廊,默默而行。
孟津說:“多謝小姐代為周全。”
陰晴苦笑著,與美麗的容顏不符,“我和爹爹說你和我,你和我……爹爹很欣賞你,所以……其實,你和千乘王他們來往的事情本就可大可小,關鍵在乎人的說法了。不過爹爹的心思也很大,又明白你在朝堂上的誌向不低,所以若不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會給自己留一個凶險的敵人。”
孟津沉默著沒有說話。
陰晴的笑容斂去了幾分,臉頰緋紅,透著楚楚可憐:“雖然阿爹常說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先要學會舍去。可我……可我沒有那麼想。我知道你很喜歡鄧綏,我和她也是親戚,以前的事情我可以全然不計較了。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娶她,我願意和鄧綏同……同待……一……”陰晴羞得滿麵通紅,說話聲音越來越低。
孟津仍是沒有說話,陰晴也未在開口。
兩人沉默地走著,到了府邸側頭,陰晴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影子,靜靜站著。
孟津向她行禮作別,她側著身子回了一禮,一直目送著孟津消失在路盡頭,人仍然立著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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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晴正坐於鏡前卸妝,竹碧望著鏡子中陰晴的嫻靜麵容,竹碧說:“小姐,你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樣了。”
陰晴淡淡問:“哪裏不一樣了?”
竹碧困惑地搖搖頭,“不知道,比以前好像更好看了。”
陰晴笑斥,“嘴是抹了蜜油嗎?”
竹碧道:“小姐的樣子完全是處於愛戀中的女子才有的,我看小姐的麵色比以前更滋潤了。”陰晴望著鏡中的自己沒有說話。
竹碧拿了梳子才替陰晴梳頭發,看陰晴心情似乎很好,遂問:“小姐,奴婢有件事不明白。既然你願意讓孟公子納了鄧綏,為什麼還要特意去和鄧綏說那些話?而且離鄧綏進宮不是沒有幾個月了嗎?她會進宮的不是嗎?”
陰晴笑了笑,起身向榻邊走去:“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忠心。我好,你自然也會好。睡吧!這幾日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