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吉滿以為武帝禦駕親征,大兵朔方,匈奴必然驚懼,願意俯首稱臣。沒想到,他的這番大話,當即惹怒了匈奴單於及眾大臣,當場遭到斥罵。
巫師布賴道:“漢帝欺人太甚,以為禦駕朔方,便可震攝,以我匈奴為螻蟻之國,是可忍,孰不可忍!”烏維單於厲聲道:“漢賊,小口大話,真乃是不知天高地厚!”
說完,又衝獨立大將軍紮布道:“將此賊押送石牢,放逐至北海,終生不得離開!”
郭吉仍舊大喊道:“禽獸匈奴,敢如此待大漢使者,待我大軍到來之時,便是爾等粉身碎骨之時!”烏維單於怒不可遏,再次站起,指著郭吉道:“漢賊,至此還敢囂張,掌嘴一百!”護衛聞聽,一人抓了郭吉頭發,一人甩開手臂,反複擊打郭吉的臉龐,拍拍之聲,在幽深的單於宮內,格外清脆、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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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摑漢使,圖的是一時之快,於大勢無益。骨都侯提疆出列道:“漢使口出狂言,單於懲罰,大快人心。然,卻如漢賊所言,漢武已征服穢狢(朝鮮),斷北道,又派張騫再度出使西域,聯結月氏,將公主於烏孫王。如此一來,我猶如雄鷹斷翅,蒼狼失蹄,張弛局限,左右受封,令人擔憂。”
屯田部名王呼衍丂北也道:“漢使如此猖狂,今我左右受阻,前後有牆,便猶如籠中困獸,受製於人,再難掙脫。陛下應早做計劃,以破危局。”烏維單於聽兩人一說,道:“漢之韜略,在於封我,征穢狢,攏烏孫,使月氏,並康居,無非限製我大汗國生存和軍事空間。為今之計,增兵東南,開拓西域,以期與漢抗衡。”
布賴道:“單於思慮深遠周詳,以目前之勢,此舉乃是解脫危局上策。”醍醐羊道:“西域王亞力甲孤軍於眾賊,今文諜報,漢室動議,遣派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西域,以索要良馬為名,勢要擊滅大宛,震懾西域。臣以為,宜將右賢王所部遷至西域,與西域王亞力甲兵合一處,壯大實力,以抗眾賊,為我開拓疆域,以為後備。”
烏維單於道:“骨都侯此議甚好。”醍醐羊又道:“竣稽山(今阿爾泰山中段)之左大都尉山姆大孤軍懸於外,倘若月氏引軍去攻,其必不支,宜早派兵囤積呼蘭以西,與之呼應。再者,居延王醍醐阿達近賀蘭山,昔霍去病五千騎兵深入其中,如入無人之境,亦是我之軟肋。需及早部署。”
烏維單於道:“骨都侯所言,句句是實。各部王侯,宜及時部署,不得有誤。”眾位大臣躬身答是。
連續六年,漢匈無戰事,短暫的的休養使得匈奴恢複了一些生機,而一件不幸的事卻發生了。
這一日,名王攣召南正在大帳與一名羌人美妾飲酒調笑,木質貢案上,擺滿肉食及美酒,還有一些幹果、茶水及蒜瓣等物。喝到酣處,攣召南站起身來,在厚厚羊毛氈子上跳起舞來,肥壯身軀像是犛牛,再加上不高的身材,舞動起來,就像是一根圓木筒。美妾坐在一邊,忍不住竊笑出聲,渾身顫抖不停,美麗的眸子當中,似乎有萬千風情。
有士兵報道:“竣稷山左大都尉山姆大前來拜望名王。”攣召南想也沒想,便道:“讓他進來吧!”話音剛落,隻見厚重餓門簾掀開,走進來一個身材不高,但卻異常精壯的匈奴將軍,頭上臉上套著一副鐵製頭盔,隻剩下兩隻眼睛和一張闊嘴巴。見到攣召南,山姆大摘下頭盔,夾在腋下,向名王攣召南施禮,喝多了的攣召南則醉意洶洶地對山姆大說:“趕快過來,一起喝酒!”
山姆大道:“名王殿下,末將此番長途而來,是有要事與大王相商。”攣召南說:“有什麼大事?今天你我不談大事,隻喝酒,隻要歡樂。”說完,便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走到山姆大身邊,一把拉住山姆大的左臂,連推帶搡地將山姆大推坐在貢案前。
攣召南正仰脖子喝酒,身邊美妾尖聲喊叫,神情極其恐怖和驚懼,攣召南看了看,正要抓抱,美妾卻掙脫開來,像隻受驚黃羊一樣,拖著一襲花色長裙,向著大帳外倉皇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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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王攣召南不從竣稷山左大都尉山姆大降漢圖謀,而酒後被刺殺的消息傳到陰山單於庭,烏維單於悲怒不能自製,竟然昏厥不醒,幾天後死去。舉國震驚。各部王侯及貴人們,遵從烏維單於遺詔,立烏維次子烏師廬為單於(公元前105年)。烏師廬年少,不過十歲。眾臣尊崇之餘,不免搖頭歎息。
左賢王呼喇貝引兵三萬,直取竣稷山。不過一炷香功夫,便擊潰了山姆大所部。山姆大見計謀失敗,單人獨騎向山後奔馳而去。左賢王呼喇貝親自引兵追殺,山姆大一路狂奔,到一麵懸崖前,戰馬猛地收住四蹄。
呼喇貝大喝:“反賊山姆大,還不速速下馬受綁!”山姆大見無路可逃,扭轉馬頭,悲聲道:“我山姆大既已淪落至此,乃是天命,要我下馬受綁,乃是癡人說夢!”左賢王呼喇貝見山姆大死到臨頭,仍舊氣焰囂張,便下令弓箭手放箭,山姆大一個轉身,下了戰馬,站在崖邊,像是一枚鷹羽一樣,向著高崖下飄去。
呼喇貝收兵回到竣稷山,打掃戰場。山姆大原部人馬死傷近千,其餘繳械投降。將本部一萬人馬留於竣稷山,駐守竣稷山。引兩萬騎兵,至日月山之北,以待趙破奴引軍前來。
正在等候消息的趙破奴,聞聽山姆大已被匈奴左賢王誅殺,匈奴之軍遠勝於己,不敢冒進,引兵返回。至貝子草原與烏蘇台沙漠,烈日如火。漢軍熱汗淋漓,饑渴難耐。趙破奴見此情景,便令軍士尋找水源。但又怕走散,迷失方向,便帶著人馬,向著草木漸為豐盛的地方而去。
這是一片闊大的戈壁,稀疏的駱駝草被太陽烘烤得無精打采。將士渴極,也不管是蟲子還是綠葉,摘下放進嘴裏嚼食。而令駱駝刺葉子本身就沒什麼水分,人一嚼,便將本來不多的唾液也被粘黏殆盡,愈發幹渴。有的將士忍耐不住,便用了長劍和手掌,跪在紅柳灌木根部,挖開一層層的幹土,想在灌木根部找到一滴水。
紅柳灌木和駱駝草、芨芨草、沙蓬等沙生植物一樣,僅憑一點水滴便可以在戈壁存活,戈壁之中,卵石沉積,盡是一色的粗砂子,即使有一些水,也會滲漏下去,隻有找到紅泥和黃泥較多的地方,向下挖,才有可能找到水源。
趙破奴汗水濕透,鐵製的盔甲像是燒紅的鐵餅。將士索性脫下盔甲,提著長刀,推著糧秣及武剛車,在戈壁四處尋找水源。中午,太陽更為灼熱。趙破奴坐在兩顆矮小的沙棗樹下,脫了上衣,兀自乘涼,其他將士隻能歪坐在武剛車之後的陰影之中,還有一些軍士,把盔甲頂在頭上,以遮蔽暴烈的陽光。
大軍正在休息,忽然聽到一陣悶吼,猶如山嶽崩倒。一個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鉛黑之物,像是傳說中的烏龍,向趙破奴軍疾馳而來。不一會兒,黑色巨物拍善待還而來。將士們神情驚駭,麵無血色。緊接著是巨大的風暴,攜帶著眾多的子和卵石。
暴風中的沙子和卵石比箭矢更加鋒利,比刀子還要決絕。士兵被裹挾起來,像是一張張單薄的紙片,眨眼功夫,杳無蹤跡。笨重的武剛車傾翻在地,洶湧沙子風行箭嘯,灌滿口腔和耳朵。有一些士兵死死抓住武剛車,或是灌木,不讓被風刮走。趙破奴及兒子趙練、親兵抱著兩根沙棗樹,下肢在風中飄搖,呈淩空飛翔之勢。趙破奴閉緊眼睛和嘴巴,心中極度惶恐。
沙棗樹承受不住,猛然斷裂。趙破奴及副將、親兵身不由己,像是一支支斷裂的羽箭,向後飛去,飄搖的身體像是受傷鷹隼,眨眼間,就飛出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