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西域之爭
在以後的一個時期內，匈奴和中國在長城腳下或是在蒙古地區都沒有發生過公開的衝突，彼此為爭奪塔裏木北緣諸綠洲，也就是說為控製絲綢之路展開了鬥爭。
——引自勒內·格魯塞《草原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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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14年，伊稚斜單於亡故，其子烏維繼位單於。
兩越反漢，漢武帝將兵二十萬，遠征北越及南越。匈奴朝野均以為，此時正是反擊的絕好時機。而烏維單於卻思忖：先單於伊稚斜在位時，與漢軍大小數十戰，無一取勝。今再乘勢進擊，雖可僥幸取勝，待漢軍平定兩越之亂，再揮師北進，匈奴未必可擋，不如將養休憩，養精蓄銳，以備來年。巫師布賴道：“此時不與漢兵戈相見，不如遣使修好，以和求和，更利於我。”而左右骨都侯提疆和醍醐羊持反對意見。先後向烏維單於進言：“漢之虎狼，平兩越，必攜天朝勝威，與我決戰。與其令其深入大漠，不如主動出擊，掠其財富，占據城邑，以漢養兵，以戰止戰，豈不更利於我？”
烏維單於看著醍醐羊和提疆道：“我就是因為屢次寇漢，幾至滅頂之災，爾等隻顧眼前，不為後計，短淺也。”提疆和醍醐羊見大單於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烏維單於責令巫師布賴主持與漢修好之事，說：“與漢室修好，宜挑選精當之人，前往長安，以遣公主為親，如舊約為要，允之則罷，不允則驅兵犯邊，擄掠殺戮，以相要挾。”巫師布賴道：“單於之命，臣遵辦不誤！”
前往長安的使者返回單於庭，先是麵見巫師布賴。稟告道：“漢武皇帝聞我所要公主並豐盛嫁妝，厲聲喝罵我單於貪得無厭，乃是癡心妄想。臣下又以騎兵犯邊來要挾，漢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勒令士兵將臣下抓捕在地，拖出午門斬首示眾。幸得陳光等人勸說，才令人將臣下亂杖擊出朝堂。”
烏維歎息一聲，道：“這將如何是好？”布賴道：“陛下既然決定與漢休兵，便趁此良機，與民休息，將兵操練，以備來日。未嚐不為良策。”
烏維道：“雖為良策，但漢室如此，也令人氣惱，如此便不如將兵進犯，以彰我匈奴之威。”布賴道：“以戰求和，以戰宣威，也是良策。”
數日後，烏維派遣左賢王和右賢王所部，分頭出擊。
漢地邊境，瓜果飄香，到處都是收獲。熱烈陽光兜頭直射，像是一隻巨大火爐。左賢王呼喇貝將兵一萬，趁著月色，於淩晨穿過白登山，從五龍口斜刺而出。著人趕毛驢車，扮作進城交糧農人，詐開城門，猛然從糧袋抽出長刀，一道寒光，便將城卒砍翻。埋伏在城外樹林之中的騎兵大聲嘶喊著，舉著長刀，衝進城邑。
右賢王紮木提也如法炮製，自代郡進入，殺戮百姓上千，掠去數百精壯男勞力及少女少婦，並放火燒毀代郡。烏維單於聞聽兩路人馬輕易得手，大笑道：“如此，漢西、南皆兵患，首尾不能兼顧，使我至漢境內，猶如無人，縱馬馳騁，以解當年連敗之恨於萬一也！”
雲中及代郡連遭匈奴洗劫，邊關急報，連番飛向長安未央宮，漢武帝著令內朝大臣陳光、陳澤籌集糧秣三萬餘斤，趕製兵器六萬餘具。派大將趙破奴、公孫賀各帶三萬騎兵，自代郡和雁門出擊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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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山單於庭，雪粒紛飛，寒冷刺骨，匈奴大臣和貴人們躲在華屋吃烤肉，飲美酒，與歌姬同舞，與友好同嬉，徹夜歡樂。箜篌骨笛聲，驅跑了半夜的狼嚎虎吼，也使得野禽遠徙他地。唯有於旗幟獵獵有聲，守衛兵士陳列垛口，猶如木雕，警惕於王庭內外的風吹草動。
趙破奴帶三萬騎兵，越過雁門，直奔騰格裏。渾邪王醍醐之攣引兵北撤，直向臨城及蘢城而去，隨便將囤積糧食及兵器等搬運一空，趙破奴引兵至此，正待攻打，卻見城門兀自敞開，被風吹動的門扇像是兩張破舊的舌頭，毫無方向晃動。
趙破奴及部眾像是一群獵狗，沿著依稀可辨的馬蹄印與車轍，向北追擊，到呼蘭草原，大雪過厚，四處不見匈奴足跡。天氣越來越冷，天地茫茫，目力所及，盡是皚皚白雪。
趙破奴唯恐匈奴在山中設伏，扭轉馬頭，帶著三萬騎兵又回到了雁門。
公孫賀自雲中出發，至朔方，再蕭關，大軍奔至趙信城，仍隻見空城一座，日月山名王、烏維之子攣晉派人在山中監視漢軍動向，按照烏維旨意，按兵不動。公孫賀引兵越過杭愛山，向著狼居胥山行進，在烏蘭草原，與裨小王攣召南三千騎兵遭遇。公孫賀率先衝入匈奴陣營，舞著橫槊，直取為首的攣召南。攣召南不過二十歲，見一長髯漢將奔自己而來，也揮著長刀，徑直迎麵殺了過去。
攣召南真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管來者是誰，便揮刀亂砍。斬殺幾個漢騎兵之後，衝到公孫賀前，朝著公孫賀的麵門就是一刀，公孫賀用橫槊一擋，一聲爆響，冒出一串火花。公孫賀回過橫槊，順勢向著攣召南左腋下橫掃過去。攣召南見對方橫槊舞得呼呼帶風，順勢趴在馬背上，從公孫賀右側衝了過來，長刀順勢斬向公孫賀的腰間。
公孫賀急忙收腹，驀然覺得腰部劇疼，手一摸，滿是鮮血，在寒冷風中，還冒著熱氣。公孫賀心想，行軍參戰大半生，竟然被一無名小賊一刀斬中，乃一生之恥。想到這裏，公孫賀有些沮喪，大吼一聲，揮動橫槊，在匈奴軍中左右衝殺。攣召南見漢軍數倍於己，知道不能戀戰，便打了呼哨，向北逃竄而去。
公孫賀掀開戰袍，查看傷勢，隨軍大夫說：“此傷僅及腰骨，將養一些時日，便會好起來。”公孫賀哦了一聲，想起自己剛才驚恐之狀，忍不住臉孔羞紅。休整一夜，公孫賀聞聽趙破奴已引兵回撤至雁門，也便帶著三萬騎兵，回到雲中。
烏維聞報，即刻派人以黃金一千斤，漢美女十人，送至日月山，以嘉獎攣召南斬傷公孫賀之功績，並通報各路王侯，以為楷模。晚上，烏維宴請大臣，上百歌姬跳舞助興，並特許大臣們從中挑選，帶至自己府邸。大臣們興奮異常，抱起單於歌姬，回到自己的府邸。這一夜，大單於烏維也特別高興，將左賢王呼喇貝和右賢王紮木提送來的兩個中原美女召來，擁抱在懷，與大臣們共同暢飲美酒，盡享歡樂！
單於宮的燈光徹夜通明，呼喝和歡笑之聲或深或淺，此起彼伏，使得冷漠甚至有些頹廢的單於庭有了一些昔日的生機。轉眼之間，冬天過去，陰山上下，積雪在東風中悄然融化，樹木發芽成葉，嫩草破土而出，燕子和大雁從東向西，日夜在空中及解凍的海子邊緣鳴叫，烏鴉一夜之間消失蹤跡。
前109年，漢武帝突然奇想，親自統兵十八萬，自長安而出，逶迤千裏，由雲陽越過長城，經上郡、西河、五原，到朔方城。一路旌旗漫卷，猶如紗帳，馬蹄踏踏，連綿不休，刀戈明亮，照耀日月。在朔方，漢武帝登臨匈奴單於點將台，麵對浩蕩大漠，蒼茫天地，勒石為碑，記述此事。
烏維單於正在詫異，有人來報：漢使郭吉自朔方來，說是奉漢武皇帝旨意，進見單於。烏維想也沒想，便道：“傳他進來！”郭吉見匈奴之地雖然腥臊鄙陋，但單於宮卻輝煌異常，雖比不得漢武帝的長安未央宮，但在西域之荒蠻沙漬之地，有此聖地，也出人意料。
郭吉神情傲慢，向烏維單於陳詞，宣揚漢威，傳武帝旨意，言辭張揚。烏維單於猛拍一下貢案，暴怒，指著郭吉鼻子罵道：“漢賊，竟敢在我單於宮殿大放厥詞，以為我果真無人乎？”
骨都侯醍醐羊快步走到郭吉身邊，也指著郭吉鼻子罵道：“大膽漢賊，果真以為我如穢狢（朝鮮）、烏孫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