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匈奴13(2 / 3)

冷風持續吹襲,大雪冰凍。枯幹草原上,除了黑色的卵石、金黃的茅草外,連一隻野兔也難見到。唯有高空的鷹隼,像是上天使者一般,在人類無法到達的高處,以黑色之翅鼓舞風流。

到中午,天空忽然暗了下來,高高的天幕變得灰蒼蒼的,猶如鉛塊。不一會兒,又飄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連天連地,打得人連眼睛都難以睜開。阿奇貢抬頭看了看,心中惶恐,不由得暗自說道:“莫非天要亡我?”

屬下將士鬥誌暗消,氣色萎靡。

阿奇貢下令所部將士務必死守硬敵,倘有喪誌和逃跑者,當即格殺。盡管如此,將士們仍舊意誌低迷,再加上朔風大雪,在城牆站久了,凍得全身麻木,四肢腫疼。攝於阿奇貢及其將帥的威勢,不得不咬牙挺住。士兵個個流溢著哀怨與絕望。阿奇貢屬下左大將軍拓跋裏克向阿奇貢進言道:“今我東胡痛失單於庭,單於並右賢王及一幹大臣皆已喪命匈奴刀下,或以被俘,士氣盡喪,末將以為,匈奴大勝,必然東進,屠我東胡全族為快。此等情形,我部人少將寡,不宜硬敵,大王宜早作打算為好。”

阿奇貢覺得也是這個理,但是父兄被屠,單於喪命,自己再不戰而逃,不報大仇,勢必會令所不將士心寒,自己這個右賢王也未必再受擁戴。轉臉怒道:“我東胡受此奇恥大辱,我等不為父兄族眾報仇,卷旗而逃,豈不令人恥笑,日後,如何在西域立足,用以鼓舞將士,激勵後代?”拓跋裏克道:“大王之心,乃軍士之願,然當下敵眾我寡,形勢不利,倘若再遭慘敗,我東胡幾乎盡數被刈,豈不連報仇都無從談起了嗎?”

其他將帥也都躬身對阿奇貢道:“左大將軍之言甚是,請大王三思。”阿奇貢見眾將帥意見一致,心想:拓跋裏克與自己同為東胡開國大單於拓跋家族之後,地位尊貴。在此非常之時,用人之際,還是安撫眾心,保存實力為要。想到這裏,阿奇貢麵朝蒼天,神情悲憤,呼道:“蒼天不佑,徒之奈何?”然後低下腦袋,複又抬起,眼含淚光,語氣沉重地說:“各部速帶本部軍士族眾,向山北轉移。”

拓跋裏克轉身對其他將帥大聲說:“今我東胡遭此大災,單於生死不明,國不可一日無主,左賢王仁義慈愛,胸懷寬廣,具帝王氣象,我等不如先擁戴左賢王為單於,領軍北撤!”眾將帥相互看了看,一齊跪下,向著阿奇貢齊聲高呼“我等一願尊大王為東胡汗王,誓死效忠!”

眾人呼聲未歇,兩山側翼傳來急驟的馬蹄聲,阿奇貢道是匈奴大軍掩殺而來,眾將帥麵色驚慌,亂作一團。阿奇貢大聲道:“拓跋裏克帶一萬精兵斷後,右大將軍黎加可、大都尉拓跋龍帶兵正麵迎敵,餘下將領,隨我突圍!”

眾將帥齊聲應是,護著阿奇貢,騎著快馬,向著山脊奔突而去。

匈奴左賢王拉祜共所部已經衝上左賢王大營,休屠王醍醐逐疆所部也掩殺而來,東胡軍隊雖有防備,但士氣低迷,遇到乘勝而來的匈奴軍隊,無心戀戰,隻顧逃匿,一時間亂作一團,哭號之聲震耳欲聾,被刀砍死的,箭矢射死的,滿地都是。

阿奇貢一行數千人騎著快馬,爬上山脊,又鬥折向下,隱入密林,連跌帶爬地下到溝底,聚攏大部人馬,便一路向北狂逃而去。雪越下越大,有的竟然大如羊皮,最小的,也有羊糞大小。馬蹄過後,就被雪花覆蓋了蹤跡。阿奇貢看到此景,心想:此乃天不滅我東胡。在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駿馬滿身流汗,氣喘籲籲,見主人猛抽狠踢,隻好使盡力氣,縱蹄前奔。有的馬匹正在奔跑,忽然全身酥軟,一聲哀鳴,身不由己地撲倒在地,一下子把主人甩在了三尺多厚的雪窩中。

5

拉祜共長子嘉裏路、曼頓、達達索、醍醐逐疆等人率軍殺上日月山。東胡左賢王阿奇貢大部將士死在匈奴的馬蹄和長刀下,近一萬王侯及老幼奴隸被俘虜,上百萬頭牲畜成為匈奴財富。東胡左賢王阿奇貢帶領數千殘眾,向東逃匿。拉祜共令茨胡達拉率兵追趕,務必將阿奇貢一幹敵眾擒獲。茨胡達調轉馬頭,帶了一萬將士,循著阿奇貢留下的足跡,向東追趕。

追擊大軍走到山根,馳入平地,兩尺多厚的大雪使得戰馬寸步難行,有的被深埋的岩石屢屢絆倒。茨胡達拉舉目一看,隻見遠方一片蒼茫,飛舞的雪花像是天鵝羽毛,勒住馬頭,傳令全軍,調轉馬頭,回到日月山。

拉祜共聞報,兀自道:“天不滅東胡,徒呼奈何?”右賢王曼頓說:“兄長莫要如此感喟,東胡大部已被我所滅,餘下區區數千眾,短時間不會有所作為。”休屠王醍醐逐疆也道:“今我閃電一擊,足可使東胡沉寂百年,此後,可高枕無憂矣!”

渾邪王達達索長子烏鱧木也道:“東胡之賊,雖沒盡滅,汗國聲威,自此確立。在下以為,不必急在一時,待大雪消停,再可著人帶兵尋跡而去,趁東胡殘眾苟延殘喘之際,迅然出擊,必可盡數殺戮。”

拉祜共高聲說道:“斬草除根,方為上策,東胡族眾一朝不滅,便多一份風險,但天意如此,我等也隻好順應了。”烏鱧木等人聽了,點頭稱是。茨胡達拉起身趨前,道:“我此次驅兵千裏,一舉占領東胡單於庭,今有驅兵滅了東胡最後的主力左賢王所部,丁零、樓煩、渾庾、屈射和鬲昆、薪犁等宵小之部,必然聞風喪膽,以末將之見,為保我長治久安,此次宜盡數剿滅為宜。”

茨胡達拉抬眼看著四個人。拉祜共率先道:“臨行時,單於有令,全殲東胡之後,為求速效,務必將丁零、樓煩、渾庾、屈射和鬲昆、薪犁等部族,一舉降服或是盡數剿滅!”

烏鱧木、醍醐逐疆和曼頓紛紛點頭,齊聲道:“單於果真英明如神。”

第二天,大雪消停,寒冷刺骨,天地蒼茫。中午時分,太陽從灰色雲層鑽出來,金光普照。拉祜共、曼頓、烏鱧木和醍醐逐疆等各留一萬兵馬,駐守日月山,帶領大部兵眾,押著東胡俘虜,趟著大雪,回到東胡原單於庭。

昔日東胡單於庭,已成為匈奴王冒頓的臨時王宮。溫暖宮殿內,冒頓懷抱最寵愛的閼氏琴木雅。

琴木雅做夢也沒想到,冒頓會突然出現在東胡單於宮。當冒頓手刃冄達,大聲呼喊自己名字,琴木雅還以為在做夢,在幽閉別院內,神思恍惚,不明所以。隻見平時看護的兵士皆都沒了人影,外麵的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慘叫哀嚎之聲猶如地獄鬼魅,此起彼伏,讓人耳膜發疼,心生膽寒。

直到她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忍不住一陣心跳,就要抬腳朝外奔,又停了腳步,驀然想起當日冒頓的絕情,不顧大臣反對和自己感受,令軍士強行將自己架上去往東胡的輦車等等絕情作為。琴木雅忽然覺得了空茫,人生、生命乃至愛情的空茫和無意義,眼淚噗然落下,像是兩條細長的瀑布,一下子衝過俏麗的麵頰,落在前襟上。猶如猛獸的冒頓乍一看到琴木雅,扔掉長刀,一把抱住心愛的閼氏,一陣狂吻。仍在悲傷之中的琴木雅腦袋發懵,一片空白。

冒頓看著若有所思的琴木雅,低聲道:“是冒頓不好,讓你受如此委屈。”琴木雅心頭又是一陣顫動,眼淚忍不住嘩嘩而下,哽咽出聲,全身顫抖。冒頓見琴木雅如此傷心,心生柔情,輕聲說道:“今番盡滅東胡,閼氏厥功甚偉。此後,隻要我冒頓在世一天,就會善待琴木雅!”

琴木雅抬頭看了看冒頓,隻見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此刻也是一臉虔誠,滿目柔情。忽然心生感動,咬了一下嘴唇,一把抱住冒頓,放聲痛哭。冒頓見狀,一手抱著琴木雅,一手撫摸著琴木雅的秀發。將嘴唇貼在的琴木雅的耳朵上,輕聲說道:“大閼氏受驚了,冒頓心有慚愧,待大軍返回陰山單於庭,我必命令巫師達利加施法,祈求上天諸般神靈,為你消災壓驚。”

6

坐在東胡王宮,冒頓麵對群臣,神色激越道:“連日來,各部隨本單於用兵東胡,主帥奮力,將士血戰,一舉剿滅東胡,厥功甚偉。東胡領地悉數歸左賢王拉祜共統領管轄,待回到單於庭,另行重賞其他王侯將帥。”

群臣躬身謝恩。

冒頓站起身來,雙手叉腰,高聲道:“東胡蠻賊,欺我多年,今朝剿滅,一則我汗國自此東無敵手,可騰出手來,直擊月氏!丁零、樓煩、渾庾、屈射和鬲昆、薪犁,雖為小族,但是多有良弓快馬,性情奸詐,為我長治久安,也必須一兵殲滅或迫使其附庸於我。”

左賢王拉祜共道:“單於放心,臣下與右賢王曼頓、休屠王醍醐逐疆及渾邪王長子烏鱧木已遵從單於指令,自日月山撤兵時,分派軍馬,呈一字型,搜索丁零樓煩諸賊。可沿路上未見一兵一卒,端的叫人疑惑。”冒頓說:“丁零,樓煩、渾庾、屈射和鬲昆、薪犁等賊,部小人寡,極善躲避,著令大軍,放慢回程速度,擴大搜索麵積,務必逐一兼並,壯我國威。”

拉祜共等人齊聲道:“單於放心,我等必將丁零、樓煩等賊悉數剿滅。”

冒頓又轉臉對著扈達頌道:“即刻準備兵馬車輦,明日一早,返回陰山單於庭。”扈達頌躬身答是。冒頓又對遂行的輔弼骨都侯沙乎拉道:“此地良土肥草,可著令呼衍貝其派遣人馬,廣為開墾田地,種植穀梁,鍛造兵器,以為汗國後方基地。”

沙乎拉躬身道:“謹遵單於指令!”冒頓看了看眾將道:“今我一舉得勝,本大單於借東胡單於宮及美酒香肉,今晚在此設宴慶功,美女美酒,金銀珠寶,可盡情享受!”眾臣跪地,齊聲喊道:“撐犁孤塗單於,撐犁孤塗單於!”

朔風凜冽,遠天遠地間,暮色輕浮,猶如灰燼。東胡單於宮內燈火輝煌,匈奴群臣站在大殿兩側,以熱烈而虔誠的神情,恭候冒頓單於的到來。

奴隸們擺好宴席,頓時,烤肉和美酒的香味彌散開來,令人迷醉。隻聽得後宮有人喊道:“冒頓單於駕到!”話音剛落,冒頓一手攙著琴木雅,大步走上宮殿,大臣們即刻傾倒在地,山呼“撐犁孤塗單於!”

按照官職大小,分坐兩旁。冒頓端起一樽酒,高聲道:“我汗國君臣上下同心,同仇敵愾,馬踏東胡,一擊得勝。今夜本單於借此煌煌宮殿設宴慶功,感謝和犒賞諸位王侯將士,願皇天佑我,世世強盛,萬代無疆!”眾臣紛紛端起酒樽,向著冒頓道:“單於英明蓋世,我等願跟隨聖主,殫精竭慮,萬死不辭!”